傅璟佑拿着白天陸淼畫了草圖的那個本子，去了賀家。

　　陸淼則從裡面闩好了門，又拉上了窗戶的簾子。

　　坐在窗邊長桌吃完雪蛤，她翻出另一個本子，俯在煤油燈下寫寫畫畫起來。

　　為了增加成功動員大家的概率，陸淼在努力的完善話術。

　　而另一邊，賀家。

　　年關将近，距離過年不剩幾天了。

　　賀大哥和賀二哥兩家子也都相繼從縣裡、鎮裡回來。

　　傅璟佑拿着草圖上門找賀宏進說事兒，女人和孩子們在廚房裡忙活，賀大哥、賀二哥一起在旁邊聽着。

　　賀宏進坐在桌邊，抽着旱煙思索。

　　賀大哥賀豐收道：

　　“種菜的事兒運作一下，我看行，養魚的事兒就……”

　　賀豐倉撓撓頭，跟着點頭：

　　“咱們這兒魚賣不上價，再說夏天那麼熱，就溝裡、坑裡那點水哪裡夠？
要是真的夠用，那也養不了幾條魚。
那還費那個勁幹啥？
”

　　“到時候銷路也是個問題，魚這個東西可跟菜不一樣。
”

　　賀豐收颔首，繼續補充：

　　“菜是年邊冬天成熟，天冷放得住，不怕坐船晃蕩幾天，可魚不好運輸，再者也是會死的呀！
小六，這事兒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

　　“天熱和水夠不夠用的問題，剛才已經說過了。
”

　　傅璟佑看了一眼賀宏進，才又轉頭看兩個哥哥：

　　“至于運輸的問題，我媳婦兒也說了，隻要控制好魚的密度，及時增氧，也是可以的。
”

　　賀豐收不知道傅璟佑媳婦兒是知青，搓了一把額頭就笑：

　　“你媳婦兒你媳婦兒，你媳婦兒就是個女人，她曉得啥？
”

　　傅璟佑硬挺眉毛皺起，直起腰杆明顯不高興：

　　“大哥，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你不支持就不支持，憑什麼豈是我媳婦兒？
”

　　女人怎麼了，女人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的得罪誰吧。

　　“我這哪是歧視你媳婦兒……”

　　賀豐收見他認真，有點尴尬。

　　“我這、我這不是怕她添亂，回頭不好收場嗎？
”

　　“不好收場那也是我來收場，再說了，淼淼是好心，不會添亂……”

　　傅璟佑軸起來了。

　　“這件事是她提的建議，我負責過來說，不管叔同不同意，她那邊有我安撫，别的我也不管了。
”

　　陸淼想幹，傅璟佑就支持，但如果隊裡不支持，那也沒法子。

　　但是有一說一，不同意就不同意。

　　陸淼是好心，賀豐倉從哪個角度都不應該說她。

　　賀豐收想解釋什麼，賀豐倉沖他搖搖頭。

　　賀豐倉沖左邊的老父親擡擡下巴，示意賀大哥别管了。

　　管也管不了，他們都是外出幹活的廠工，本身也不屬于生産隊的管束内，支持的意見沒有，反對的意見也沒用。

　　還是看老父親的意思吧。

　　一時之間，堂屋裡三個小子都不說話了。

　　賀宏進悶悶抽了兩口旱煙，賀宏進沒拒絕，也沒同意，

　　吞雲吐霧的道：

　　“後天等隊裡殺豬的時候，順帶提一下這個事兒吧，看看大家的意見再說。
”

　　傅璟佑點點頭。

　　這樣也好。

　　“那叔，我回去了，淼淼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

　　傅璟佑站起身。

　　賀宏進點點頭，又招手喊住他：

　　“等會兒的，你嬸兒今天從地裡扒了好些紅蘿蔔回來，你拿點回去。
”

　　【紅蘿蔔：地方話口音，胡蘿蔔】

　　傅璟佑點點頭，賀宏進手一指，他就往廚房去。

　　賀大哥的媳婦兒趙蘭香和六歲的女兒賀敏敏，以及二哥家的媳婦田桂花、兒子賀敏傑都在廚房。

　　小小的廚房擠滿了人，轉開身都難。

　　傅璟佑就站在廚房口，沒進去。

　　陳桂芬見着他，笑道：

　　“拿蘿蔔的吧？
得虧你過來了，省得我跑一趟。
”

　　陳桂芬給他裝了半籃子的蘿蔔和白菜，遞過去時，不忘囑咐：

　　“明天把籃子送回來，别忘了捎上油壺，今年榨了十好幾斤的油，等殺完豬分了肉，家裡炸完圓子的，你們每家都分一些去。
”

　　傅璟佑實誠點頭，“謝謝嬸兒。
”

　　傅璟佑走後，廚房略顯安靜。

　　田桂花坐在竈膛口燒火，順帶哄着兒子敏傑吃焖紅薯。

　　大嫂趙蘭香忽然悶聲悶氣咕哝了一聲：

　　“我瞅着小六長得比以前更壯實了一些呢？
”

　　田桂花偏頭看了一眼趙蘭香，明白她什麼意思。

　　這是暗指老兩口平時在隊裡，沒少給補貼呢。

　　田桂花其實心裡也有這個想法。

　　不過這陣子因為藕煤的事兒，傅璟佑往她家送了不少東西，她也算是得了利，所以有些話，便不好再說了。

　　田桂花抱着兒子晃了晃，不接茬。

　　陳桂芬忙活着切菜，也沒說話。

　　趙蘭香以為婆婆自知理虧，所以咕哝聲也大了一些：

　　“家裡兩三年才榨那麼一次油，自己個兒還不夠分，幹幹嘛還要分給外人……”

　　陳桂芬繃着臉，手裡菜刀一下子釘在案闆上，轉頭看向趙蘭香道：

　　“你是有什麼意見？
一起說！
”

　　趙蘭香是挺不高興，可是陳桂芬嚴肅起來，她又不敢說了。

　　陳桂芬可不依着她，直接扯開嗓子喊來了前面的大兒子。

　　“娘，這是怎麼了？
”

　　賀豐收一臉茫然。

　　“怎麼做個飯還幹起仗來了？
”

　　賀豐收下意識看自己媳婦兒。

　　趙蘭香手裡拽着女兒敏敏，低着頭不說話。

　　“你不用看她！
你是老大，當初你們兩個結婚的時候，家裡的東西是不是先緊着你們兩個的？
”

　　陳桂芬拍着桌子問。

　　賀豐收趕緊點頭：“是！
”

　　陳桂芬又轉向竈門口的田桂花：“你跟老二結婚，家裡是不是也是先緊着你們？
”

　　田桂花尴尬點點頭，心裡把趙蘭香罵了好幾遍。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事兒都跟她沒關系，還非得把她拖進來挨一通罵。

　　“多少菜籽多少油，家裡有什麼東西沒什麼東西，那也是我跟你們老子掙出來的！
”

　　“這些年來，你們是廠工，你們光榮，可是你們給家裡添過一磚一瓦嗎？
家裡是誰在照料？
你們還有沒有點良心？
”

　　“出錢的時候見不着人，有好處了就曉得冒頭了？
人家小六今年往家裡交五十塊錢，你怎麼不跟人家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