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六百零二章 新世紀
麻頭點點頭,愣了一下,很快又搖頭:
“不不不,事兒不是這麼說的!
”
他就算對這邊熟悉,可吃飯的路子能随便往外說嗎?
麻頭一手端碗,一手扯着蛇皮袋,起身就想跑路。
态度一點不如剛才那般熱切。
“先别急着走。
”
傅璟佑手快,按住他肩膀,壓着他又坐回桌邊:
“不瞞你說,我是從北邊來的,來這兒就算搞到東西了,也是拿去北邊賣,影響不到你。
”
麻頭依舊搖頭。
傅璟佑直接壓了剛才買襪子沒來得及收進包裡的五塊錢在桌邊:
“我對這邊不熟悉,需要一個帶路的向導,外加需要了解一些靠譜消息。
”
“如果你願意,這錢就是你的,至多耽誤你三天時間,等事情妥了,我還會再給你一張大團結的報酬。
”
麻頭盯着桌角的五張壹圓,耳朵裡全是“大團結”三個字。
他雖然批了不少貨,可現在經濟政策除了日常剛需方面有了松口以外,其他方面還沒正式落實下來。
現在奔着批貨、掙大錢過好日子的人有不少。
但敢大大方方出來在小販手裡買東西的人,真沒幾個。
甚至現在幹小販,都不如之前正經混黑市。
而因為湧入的小販過多,廣州這邊地區,手裡沒有硬貨連黑市都沒有以前那麼好混。
他今天賣出去三塊多錢的襪子,已經是屬于開大單。
這樣的日子并不常有……
現在就能拿五塊,事後還有十塊……
說誇張點,真就是他十天、半個月的血汗錢了。
三天……
麻頭抿了一下幹澀的嘴唇,非常非常心動,可還是猶猶豫豫警惕問道:
“欸咦!
你想做什麼買賣?
要搞什麼貨滴啦?
”
說着話,麻頭抱着蛇皮袋,一臉堅決抗拒:
“不會也是想做襪子生意吧?
我可不會告訴你我在哪兒進的貨!
”
“當然不。
”
傅璟佑知道這事兒基本沒跑了,晃晃腦袋笑問:
“得先看看都有哪些可選的。
”
“有哪些可選的?
”
麻頭無語怪笑一聲:
“可選得多了去,你吃好了沒有?
這錢給我,我帶你去。
”
傅璟佑正好吃完兩碗面。
把碗一推,從包裡抽了三張全國通用糧票和這幾張毛票一起遞給面攤老闆娘:
“一起結。
”
“好嘞,你的是四毛,他一碗面外加兩個鹵雞蛋,是三毛,一共七毛找你三毛。
”
麻頭一句“别”卡在喉嚨裡來不及說,面攤老闆娘已經利落地給傅璟佑找回了錢。
麻頭撓撓後腦勺,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這人還怪好、怪實在的。
“我剛才看你袋子裡有繩子?
借我一根先用着,一會兒路上看見有賣的再還你。
”
“就、就一根繩子,你拿去用就拿去用吧。
”
麻頭翻出纖維繩遞給傅璟佑。
傅璟佑把衣服捆了捆,手裡攥着繩子一頭,将捆紮好的衣服甩去背後背着。
麻頭也紮好裝襪子的蛇皮袋,向後一甩背在肩頭,擺擺手做出引路的陣勢,走在前面。
花了錢,也組建起了“雇傭”關系。
路上,傅璟佑便有什麼問什麼,絲毫不扭捏:
“火車站外面明目張膽地擺攤,平時就沒人管嗎?
”
“偶爾還是有人過來抓的,不過抓的都是我這種小販,那種夥食攤子是明确開放的。
”
“有什麼區别?
”
“哪有什麼區别……人總是要是吃飯的嘛~”
麻頭歎了口氣,又覺得理所當然:
“新政策說經濟解放,鼓勵市民個人經營,但目前隻放出了風聲,還沒正式張貼通告。
”
“看市區裡的情況,主事兒的領導們好像也是兩方意見,一方支持,一方反對……”
麻頭絮絮叨叨地說:
“現在雖然也有抓投機倒把的,不過沒以前那麼嚴了,所以像我這種頂風走險的小販兒也越來越多,都等着正式開放以後大幹一把呢。
”
廣深一開始在經濟方面就有特别政策。
别說現在抓投機倒把,過去嚴打的時候情況也要比别的地區好上不少。
麻頭笑了一下,回頭看傅璟佑:
“我們這種要錢不要命的人,看起來是不是很可笑?
”
傅璟佑搖搖頭,坦然道:
“我們難道不是一類人嗎?
”
都是為了吃飽肚子和更好的生活。
都是艱辛,都是血汗,還要承擔風險,哪裡有什麼可笑不可笑的?
麻頭“嗯”了一聲,笑得愈發實誠。
正式加入小販的行當後,确實能搞到一點錢。
但外界目光對他們這些從商的個體戶小販,一直都是相當敵對、瞧不起的。
認為他們是走從前資本主義的那一套。
平時遇到好貨,有人上來哄搶,也有人驅逐他們。
遇到嚴重的時候,還可能被圍堵群毆,甚至是黑吃黑。
這錢,掙得也不容易。
傅璟佑的話,暫時不論真心假意,麻頭聽着舒心。
同一類人,總是更能理解彼此的艱辛。
“對了,我叫陳麻頭,高佬,你貴姓?
怎麼稱呼?
”
“免貴姓傅,你叫我小傅就行。
”
麻頭上下掃視傅璟佑。
見他比自己高一個半頭,麻頭晃晃腦袋道:
“呐!
你看起來高高的喔,還牛牛的,應該比我大一點,叫老闆你不喜歡聽,叫你一聲小傅哥好啦。
”
麻頭普通話沒那麼标準,帶着一些地區口音。
聽起來抑揚頓挫,有點大舌頭,很是生動有趣。
傅璟佑笑了下,點點頭随他喊什麼都行。
“火車站附近也有檔口,我先帶你去看一下下。
”
……
傅璟佑去過津門,去過漢市,現在在首都上學安家。
原本以為首都是最繁華的城市,現在看來,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人流湧動,大車小車雲集。
在首都隻有天安門附近才能看見的景象,在這裡卻遍布大街小巷。
人們穿衣風格依舊保守,顔色卻相當多元化。
像他媳婦兒喜歡穿的那種淡藍、淺綠等的顔色鮮亮的衣料,在首都都不多見。
這裡卻随處都是。
穿西裝的有。
穿那種顔色紮眼的大紅褂子和衣裙的人更有。
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都是鮮亮的,仿佛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