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痛？
沒事的，很快就沒事了。
”

　　傅璟佑身子一矮單膝抵底，握着她手貼上臉側，伏在床頭陪她：

　　“堅持一下淼淼，你很棒，嗯？
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别害怕……”

　　他語速極快，不斷安慰。

　　可額角頻頻滾下的汗珠，卻讓他看起來比陸淼還局促緊張。

　　陸淼望着他哭，淚眼蒙眬顫着嘴唇，單薄脆弱得好像随時都會碎掉一樣。

　　傅璟佑一顆心簡直在打鼓，努力穩住自己，抖着手替她擦掉眼淚，又将她沾在臉側發絲拂去：

　　“别害怕淼淼……我們很棒對不對？
你可以的。
”

　　旁邊醫生說已經開到五指了，陸淼“唔”了一聲，立即感覺痛感又明顯了些。

　　趕在傅璟佑被趕出去前，她回握住他的手，口吻心碎，哽咽極其認真問：

　　“我已經、我已經是你的累贅了嗎？
”

　　陸淼是真的很介意那些話。

　　如果不是因為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楊立明，她此時此刻還該在家靜心養胎。

　　哪會牽動了胎氣，提前破了羊水？

　　可是累贅？

　　她？

　　怎麼可能的事。

　　傅璟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别說傻話，你是我的明燈，一直都是，怎麼會是累贅？
”

　　傅璟佑捧着她手在唇邊貼了貼，缱绻安撫她，同樣也是在安撫自己：

　　“從來都沒有的事，不要瞎想……你好好養足精神把寶寶生下來，等可以回家了，我第一時間帶你和寶寶回去，好不好？
”

　　“我們以後還有過好久好長的日子，過幸福的生活，堅強一點，好嗎淼淼？
”

　　傅璟佑說着說着，眼眶就熱了起來。

　　他吸吸鼻子給陸淼擦眼淚，自己卻哭得更兇：

　　“爸和小姨媽，還有時安，咱們的兒子女兒，都等着你，等着媽媽回去呢。
”

　　陸淼勉強笑了下，想說話安慰他，讓他不要擔心。

　　可是一陣痛感襲來，她仰頭繃緊身體，額角、脖頸上的青筋鼓動，羊脂玉漂亮的手在傅璟佑胳膊上抓出好幾道血印子。

　　旁邊有人大聲說：

　　“六指了，已經開到六指了！
後面就快了！
家屬、家屬出去，出去出去！
”

　　“吸氣、呼氣，找準規律，不要自己繃着勁兒亂來，你這樣很容易消耗體力！
”

　　産房裡嘈雜一片，傅璟佑被護士扯開。

　　“淼淼，我在外面，我就在外面！
”

　　幾個人上前攔傅璟佑，把他推出了産房。

　　手術室的門“噔噔”兩下合上。

　　醫生護士引導吸氣、呼氣的聲音下，隐約還能聽見陸淼低低的痛呼聲。

　　傅璟佑一顆心猶如被什麼網住緊緊束縛。

　　兩隻大手捏在一起，滾着喉嚨在走廊裡來回踱步。

　　連歪身伸來小胳膊要抱抱的女兒都沒看見。

　　唐梅摟好二寶拍了拍，着急絮絮叨叨道：

　　“前兩天還說還要半個月，我尋思怎麼也要再過個十天，哪知道今天突然就發動了？
”

　　“也是怪我，今天家裡來了人，要是我在旁邊陪着說說話，興許就不會這麼突然了！
”

　　唐梅反思的是，孩子懷孕都快臨産了，這個時候不應該讓陸淼再因為其他事分神。

　　她以為陸淼是因為會客累着了，才動了胎氣。

　　傅璟佑卻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其中的重點：

　　“今天家裡來人了？
來的什麼人？
”

　　傅璟佑首要想到的是黑市上的人。

　　他下午才見過陳向東和黑皮老四，所以不可能是他們。

　　那是？

　　劉二麻子？

　　聽着産房裡媳婦兒的哭聲，傅璟佑覺得很有可能。

　　如果不是受到威脅，怎麼會突然就動了胎氣要生？

　　他心弦緊繃，一股戾氣猶然而生。

　　唐梅卻道：

　　“是楊助理，說是什麼研究分所的……他過來找你，說的話我聽不懂，小寶就跟他周旋了一下。
”

　　“什麼？
”

　　傅璟佑十分訝異，頓了一下想起剛才媳婦兒那句沒頭沒尾的話。

　　唐梅繼續道：

　　“我在廚房隐約聽見他說讓小寶勸你什麼的，人也沒在咱們家待多久，就坐了一會兒。
”

　　“說起來也怪，他前腳剛走，小寶跟着就發動了……那會兒語氣，小寶還挺生氣的。
”

　　要不是看那人是國家的人，唐梅都挺懷疑，是不是那人推搡他們家小寶了。

　　傅璟佑聽後面色凝重。

　　剛才的戾氣褪去，胸腔内繼而卻又騰起一股怒氣。

　　沒來得及說什麼，長廊那頭的拐角處，一聲“爸爸”、“叔叔”短暫打斷了他的思緒。

　　陸遠征帶着兩個孩子趕了過來。

　　“怎麼樣？
”

　　陸遠征滿頭大汗，中山裝領子下第二粒扣子都扣擰巴了。

　　看得出來，來時也很焦急匆忙。

　　唐梅搶先解釋：

　　“還在裡頭，醫生剛說開了六指，應該快了。
”

　　陸遠征點點頭，緊了下拳頭，眼神往産房手術室門口瞟。

　　明明自己也挺緊張，卻反過來拍拍女婿肩膀，無言安慰。

　　傅璟佑看他一眼，扯了一下唇角，沒吐出聲音。

　　一家子老小在走廊裡焦灼等待。

　　誰也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陸淼五點左右送來的醫院。

　　傅璟佑進産房再被趕出來，時間就已經接近晚上七點。

　　醫生說快了，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術室的門一直到夜裡九點都沒打開。

　　唐梅抱着睡熟的二寶，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輕輕拍着。

　　陸遠征坐在她旁邊，懷裡抱着大寶，腿上還枕着睡熟的時安。

　　傅璟佑深深呼吸，又沉沉吐氣，人就貼着手術室門口站着。

　　幾雙眼睛都盯着手術室的門。

　　聽見裡面有腳步聲靠近，傅璟佑立馬打起精神撤開一步：

　　“醫生，我媳婦兒……”

　　“走開走開，别擋路！
”

　　小護士支開胳膊肘頂開跟前的大高個子，幾步往外走。

　　羊水破得太早，折騰的時間又有點久了，孕婦受不了，要趕緊補充體力。

　　得快點再拿幾支葡萄糖過來！

　　傅璟佑被她支在胸前血淋淋的手給震住了，愣在原地兩秒，跨步就要進産房。

　　裡面的人好像提前預料到了一般，速度比他更快，“哒”的一聲就把門給關死了。

　　唐梅抱着二寶走了過來，在傅璟佑身旁焦灼歎氣。

　　也是這瞬間之中的事兒，陸淼聲音一下子拔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