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南星勸什麼，秀兒自己就狠狠抹了一把淚，道：“哭什麼，又不是宋景陽不要我的。
”

　　南星看着她倔強的樣子，忽而歎氣。

　　“你不要宋景陽了，他會哭的。
”

　　秀兒沉默。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南星道，“你是他唯一上心的女子。
”

　　“南星，你就不能說點他的不好嗎？
”

　　“你說，他有什麼不好？
”南星反問。

　　秀兒的淚又快被激出來了，沙啞着聲音，帶着哭腔道：“沒有啊，他那麼好。
”

　　“那就不用糾結了。
”南星道，“跟着他去吧，娘娘不會因此就和你斷了來往的。
”

　　“南星，你在蕭家訓練的時候苦嗎？
”

　　南星沒有立刻回答，那段回憶，稱為至暗也不為過。

　　多少人，死在那樣的黑暗之中。

　　“可是，你還是不想背叛蕭家。
”秀兒把臉貼在膝上，“因為你知道，沒有蕭家，你什麼都不是。
娘娘對我來說，也是如此。
”

　　“南星，最難的時候，我想把自己賣掉的。
那年我十歲。
”

　　“我偷偷去了人市，我想要五兩銀子，可是人市好多排着隊賣身的小丫鬟。
”秀兒笑了。

　　“好容易來了個穿綢緞的人，大家一擁而上，我摔倒在地，渾身都疼，可是我還是從人縫裡生生擠進去。
”

　　“可是人家不要我，三兩都不要。
”

　　“老爺替我爹洗刷冤情後，我和我娘得了公道，卻身無分文。
”

　　“我們到處想找幫工的活計，可是别人聽說不賣身，又不是京城人，沒人做保，哪怕隻要吃穿都沒人要。
”

　　“我厚着臉皮帶着我娘等在唐府門口，那時候娘娘懷着凜凜，心情不好大哭大鬧，我和我娘幫忙，老爺留下了我們。
”

　　“後來，就是好日子了。
”

　　哪怕娘娘曾經作天作地，她們母女也總算有了容身之處。

　　“我認識宋景陽的時候，他就是吃朝廷俸祿了。
”秀兒笑了，“井嬷嬷來了王府之後，娘娘要給她撥兩個丫鬟伺候，我收到了也就二十多份禮物，都托我謀這個職。
”

　　“我想起來自己當年賣身不得的處境。
”

　　“南星，沒有娘娘，我的處境，能比那些現在跪着求我的丫鬟有什麼兩樣嗎？
”

　　“我還不如她們。
”

　　“不說宋景陽已經是二品武将，就是從前，他娘身邊的丫鬟，都是我不能肖想的。
”

　　“南星，所有人，包括你，包括宋景陽，高看我一眼，你們以為是覺得我人好。
”

　　“我卻知道，沒有娘娘，你們根本看都不會看我。
”

　　“南星，做人不能忘本。
”

　　南星沉默良久後道：“宋景陽沒有背叛王爺和娘娘，你跟了他，依然是在幫娘娘。
”

　　秀兒笑了。

　　“南星，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

　　“宋景陽娶誰，影響他效忠王爺嗎？
說不定他還能娶個家世顯赫的女子，幫王爺呢！
”

　　那可是年輕的青州總兵。

　　别說到了青州，就是在京城，多少高門貴女，排隊幻想嫁給這樣年輕有為的夫君。

　　“但是南星，”秀兒繼續道，“你也說了，娘娘這一去，三五年是她，十年八載也是她。
”

　　“中間變故太多，我怕娘娘難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
”

　　秀兒吸了吸鼻子，不斷咽下苦澀。

　　“宋景陽身邊，不缺錦上添花的人。
但是娘娘身邊，可能隻剩我一個。
”

　　“我斷斷不會在娘娘人生之中最難的時候離開她。
”

　　“南星，我不能。
”

　　“所有道理我都懂，我留下可能也幫不上什麼。
”

　　“可是我不想離開娘娘，我想陪着她。
”

　　“我不知道别人怎麼想的，但是對我而言，除了男女之情外，還有其他。
”

　　“我對不起宋景陽。
”

　　“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她太笨了，所以沒有兩全其美之道。

　　“宋景陽喜歡我，果然是瞎了眼。
”

　　“你說他喜歡誰，不得以他為重？
”

　　“怎麼就偏偏挑上我了呢？
”

　　“南星，我還舍不得井嬷嬷，我真的嫉妒那個會嫁給宋景陽的女人。
”

　　“但是沒辦法啊，我真的沒辦法。
”

　　秀兒再也忍不住，抱着膝蓋大哭起來。

　　她就哭這一次，真的，就這一次。

　　她之前一直以為，宋景陽會永遠跟着王爺的。

　　可是王爺，為他謀劃得更好。

　　疼吧，疼幾年大概就過去了。

　　南星沉默了許久才道：“或許，王爺一兩年也就回來了。
更或者，這次能全身而退呢？
”

　　“哪有什麼全身而退？
留在京城，讓娘娘被那個老妖婆一次次侮辱嗎？
”秀兒道。

　　南星實在不會勸人，半晌後道：“或許宋景陽會等着你。

　　“我還想要點臉。
”秀兒自嘲，“宋景陽年紀也不小了，我既然跟不了他，還拖着他，算個人嗎？
”

　　宋景陽已經無辜受累了。

　　再說，她也喜歡他啊！

　　即使她從來沒有認真地對他承認過，也改變不了心中蓬勃生長的愛意。

　　“我喜歡他，也不舍得他。
”

　　“我嫉妒跟着他的女子，可是我也真心希望，他能過得好。
”

　　“将來他有了孩子，是不是得叫我姑姑？
”

　　“算了，還是不見了，太傷了，我得對自己也好點。
”

　　南星沉默地聽着。

　　她已經明白過來，秀兒不需要安慰，她需要的，隻是有人傾聽。

　　除了自己這個悶罐子，她又能和誰說？

　　王妃娘娘？
何婆子？
井嬷嬷？

　　沒有人會同意她的做法。

　　秀兒自顧自地說完，沉默良久後笑了。

　　“行吧，我把你說服了，是不是南星？
”

　　這個開始，也算不錯。

　　她求仁得仁。

　　“我再想想，怎麼和井嬷嬷說。
”

　　“你不該想想，怎麼和宋景陽說嗎？
”

　　“最難的肯定要留在最後。
”秀兒道，“給我點時間，還得緩緩。
”

　　她也不是刀槍不入，她也疼。

　　“南星，”秀兒轉而道，“你那個男人，厲害嗎？
”

　　“厲害的吧。
”

　　“那他能給王爺幫忙嗎？
”

　　“不會吧。
”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白被他啃了？
”

　　“也不算，世間哪有免費的午餐？
”

　　吃完飯，付賬不付賬的，也不是吃飯那人一個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