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看着明珠的神情，很快冷靜下來道：“沒事，你先回去歇着，萬事還有我在。
”

　　“不是，大哥，”明珠咬着嘴唇道，“我其實是害怕……”

　　“怕什麼？
”

　　“怕吳鎮海知道真相後，繼續糾纏我……”

　　老白菜梆子如果真的替大哥把周府這個心腹大患解決了，那豈不是最大的功臣？

　　到時候大哥能不答應他要求嗎？

　　如果不答應，豈不是寒了其他想要投奔王府那些人的心？

　　明珠不想做紅顔禍水，因為那不會有好下場。

　　可是她真的，也不想再和吳鎮海有交集。

　　——他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

　　身份其實并不算什麼，而是隔着他的兒女，隔着他們之間那并不光鮮，時時提醒她如何卑微的過去。

　　他們之間，沒有對錯，因為本來就是相互算計的。

　　但是現在，銀貨兩訖之後，她不想再和他交易了。

　　晉王理解明珠的擔憂，用安撫人心的目光看着她。

　　“他不一定有命回來，周家不是紙糊的。
”

　　明珠的心，忽然像被針紮了一般。

　　如果吳鎮海是别有算計，和她無關也就算了；如果真是一時腦熱為了她……

　　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就算他安然無恙，也不一定就能發現你的秘密。
”

　　“退一萬步講，就算發現了，他也不敢和我叫闆要人。
”

　　如果真那樣，說明他好日子過到了頭。

　　明珠忽而愧疚。

　　——她是不是，自私地把所有壓力都給了大哥？

　　她有人依靠，被人疼愛，發生事情下意識地就想尋求慰藉。

　　“其實大哥，”大概是被晉王安慰了，她平靜了許多，“如果真的被他發現了，我自己應對他。
”

　　“不用想那麼多，”晉王把自己的披風遞給她，“披上回去，我得去周府看看。
”

　　說不定，能坐收一波漁翁之利。

　　“好。
”明珠接過了披風，不敢再耽誤他的時間，快步從書房出來，然後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裡。

　　她心裡莫名地很慌。

　　今晚，周府那邊，究竟會如何？

　　她實在睡不着，輾轉反側，最後起身。

　　她想出去找崔潤，又覺得三更半夜，實在不方便；而且這段不堪的過往，她怎麼對崔潤說起？

　　她披上衣裳到廊下坐着，仰頭看着天上那輪又大又圓的明月，聽着秋蟲啾鳴之聲，出神良久。

　　第二天，吳鎮海來到了王府，跪在晉王面前。

　　晉王淡淡道：“你倒是膽大。
誅殺朝廷命官，什麼罪名你知道嗎？
”

　　吳鎮海低頭道：“下官知道。
這件事情，下官願意一力承擔。
隻因為下官不滿未過門的妻子在周府被虐待，所以起了殺心。
”

　　連怎麼上奏折，他都幫晉王想好了。

　　他替晉王鏟平了道路上的障礙，卻還願意承擔所有過錯。

　　吳鎮海覺得，晉王不會拒絕自己。

　　“你想要什麼？
”晉王面上并沒有什麼表情。

　　吳鎮海道：“下官鬥膽，請王爺幫忙周旋，赦免我的手下。
他們都是聽從下官的命令而已。
”

　　“還有嗎？
”

　　“再就是小兒吳愚，”吳鎮海聲音苦澀，“下官已經安排屬下陶馬夫婦撫養他，日後若是他成器，還望王爺提攜他一二，下官感激不盡。
”

　　這大概，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

　　“那你自己呢？
一心求死？
”晉王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

　　吳鎮海叩首，“下官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不過一條爛命而已。
但是倘若王爺不棄，能為王爺效命，下官也自當盡心竭力，不敢怠慢。
”

　　晉王端起茶杯淺抿一口：“所以，清理周家是你的投名狀？
”

　　吳鎮海咬牙：“是！
周家不識時務，處處與王爺作對，跟着周家，死路一條。
”

　　為了給周絮報仇，他是豁出去了一切。

　　但是這不代表，他一心求死。

　　能去陪她也好，活下來，對一直跟着他的那些兄弟，也有交代。

　　還有吳愚……他到底不能徹底放下。

　　人總是被現實推着，身不由己。

　　如果能活下來，那就麻木而疼痛地活着吧。

　　但是能不能活，隻能看晉王。

　　如果他是晉王，可以把自己推出去，扯上男女感情私怨，事情幹脆明了地解決掉，最多能幫他實現剩下的願望。

　　如果幫自己脫罪，那可能就要麻煩許多，但是相應地，可能收獲助力。

　　吳鎮海把命交到了晉王手中，任由他處置。

　　殊不知，晉王肯定不會讓他為明珠而死。

　　明珠已經和他徹底劃清界限，難道還得用餘生惦記着他？

　　休想！

　　吳鎮海可以死，但是不能打着為明珠好的名義死。

　　晉王道：“本王可以給你一條活路，但是——”

　　“王爺請講！
”

　　“本王要你發誓，效忠于王府的每一個主子！
”

　　吳鎮海愣住。

　　每一個主子？

　　可是王爺有三個兒子，将來三個兒子争權奪勢，這“效忠于每一個主子”，不扯淡嗎？

　　然而他擡頭，卻發現晉王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看起來，就是要這個答案了。

　　可以！

　　反正他先應付過去！

　　這般想着，吳鎮海咬牙發了個毒誓。

　　天打雷劈就天打雷劈，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自從周絮死了之後，他仿佛再也不懼怕死亡。

　　因為還能幻想着，死後重逢。

　　晉王冷聲道：“記住你今日的誓言。
”

　　這樣明珠讓他滾，他就得滾遠遠的。

　　“是。
”

　　“周家這件事情的後續，你繼續善後，”晉王又道，“京城那邊如何交代，是本王的事情。
”

　　言外之意，吳鎮海要替他把這裡給理順清楚了。

　　誰可以争取誰堅決不能留，都得清清楚楚。

　　至于皇上那裡，他來應對。

　　這也算公道，吳鎮海鄭重行禮謝過。

　　晉王讓他退下。

　　吳鎮海出門，險些被什麼絆倒。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奇醜無比的狗。

　　他沒有多想，匆匆離開。

　　那條奇醜無比的狗，進了屋子就開始哼哼。

　　晉王心情不錯：“你又怎麼了？
”

　　渠念爪子一劃拉：“便宜你了！
”

　　吳鎮海，竟然幫了晉王這麼大一個忙。

　　他怎麼就沒有這樣的好運呢？

　　晉王：“沒辦法，妹妹比較得力。
”

　　渠念：靠女人，鄙視！

　　晉王：“你也可以試試，如果你妹妹願意的話。
”

　　渠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