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唐竹筠不找他，宋景陽原本也是打算臨走之前找她的。

　　他對秀兒，何嘗不是牽腸挂肚？

　　不過現在看到唐竹筠如此在乎秀兒，替她着想，宋景陽自我安慰，也像又吃了一粒定心丸。

　　秀兒，你等着相公回來，給你掙個更好的诰命夫人！

　　秀兒去徐府接了秦桑。

　　馬車上，秦桑問她：“怎麼還沒回我消息，人就來了？
是不是王府有事？
”

　　秀兒揪着前襟的狐狸毛，悶聲道：“娘娘想把我遣走，單獨和宋景陽說話。
”

　　——她看得清清楚楚的。

　　“說什麼？
”秦桑好奇地道。

　　在她印象中，唐竹筠有什麼事情都不會避着秀兒的。

　　“我不知道。
”秀兒道，“但是猜得出來。
”

　　秦桑：“……”

　　“肯定想讓宋景陽帶我走。
”

　　“怎麼，你不跟着他走？
”秦桑驚訝了。

　　“不走，我得陪着娘娘。
”

　　“也是……那現在……”

　　“沒事，”秀兒道，“既然娘娘不想讓我知道，我就假裝不知道。
宋景陽不會答應的。
”

　　她了解自己的男人。

　　她早就和他把話說清楚，那宋景陽就算有其他想法，也會尊重自己的意見。

　　這點信心，她有。

　　秦桑道：“真羨慕你們之間的這種恩愛不疑的感情。
”

　　“湊合着過呗。
”秀兒道，“你怎麼樣？
”

　　“我……挺好的。
”

　　“徐大人那些兒媳婦孫媳婦什麼的，沒為難你？
”

　　徐老大人發妻前些年去世了，身邊還有幾個老姨娘，倒是沒什麼看頭。

　　“沒有。
”秦桑道，“最多隻是有些看不起我。
”

　　但是這種目光，她承受過太多。

　　萬箭穿心，早就習以為常。

　　她笑了笑，“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很好，不用擔心我。
”

　　秀兒低頭沒吭聲。

　　——伺候個老頭子，能怎麼好？

　　要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桑桑跟着老爺呢！

　　不過這種念頭，也隻是轉瞬即逝。

　　唐明藩不會要，秀兒其實也不贊成，總不能毀了老爺一世清名。

　　“真的挺好。
”秦桑道，“老太爺待我很好，教我讀書，教我撫琴……”

　　“你又不是不會那些。
”

　　身為勾欄中的王者，琴棋書畫，那不是信手拈來？

　　“不一樣。
”秦桑道，“為了取悅别人和為了取悅自己而學，是兩回事。
”

　　“你高興嗎？
”秀兒歪頭看着她眼睛。

　　秦桑點頭：“嗯。
”

　　徐老大人，給了她優渥安穩的生活，給了她尊重，又對她帶着一種近乎孩童般的依戀，一時看不見就讓人尋她。

　　她從前的日子，沒有一天像現在這般從容。

　　“我知道他的兒孫都看不起我……”

　　“那不要緊。
”秀兒道，“你也看不起他們，哼！
”

　　“不，”秦桑笑了，“我努力和他們搞好關系。
”

　　“為什麼？
”

　　“為了長久計。
”秦桑道，“人老了，總是倔強固執，兒孫的話就聽不進去。
但是我會幫他們勸……”

　　她得廣結善緣，這樣徐老大人百年之後，徐家才能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們覺得我是勾欄出來的，我偏要端莊大氣，”秦桑道，“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總能看清我秉性。
”

　　“看清了又如何？
不還是有人欺負你？
”

　　“被幾個人欺負好，還是被身邊所有人欺負好？
”

　　秀兒沉默。

　　“老太爺喜歡我，我不恃寵而驕，和他的兒孫處好，對我隻有好處。
”

　　一來為了自己以後，二來也讓徐老大人覺得她人品端方，更長久地喜歡她。

　　不是誰都有人護着，她自己得為自己謀劃。

　　與人為善，活得隐忍，其實都不算什麼。

　　見秀兒眼中有同情之色，秦桑笑道：“快别那樣看我，我自己覺得現在過得很好，多少人嫉妒我呢！
”

　　秀兒忙道：“沒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難過。
”

　　“我還能不知道你嗎？
但是我不難。
”秦桑道，“老太爺對我，真的很好，有時候還能慣着我小性子。
”

　　“你還敢有小性子？
”

　　“看在誰面前。
”秦桑意味深長地道。

　　對付男人的手腕，她從來都不少。

　　欲拒還迎，欲擒故縱……都是最簡單的了，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徐老大人老了，年輕時候的鋒芒盡數斂去，更像個孩子。

　　但是他也是個好人，至少對秦桑不錯。

　　秦桑想要個孩子，他不贊成，說自己百年之後，還想放秦桑出去嫁人，有個孩子是牽挂。

　　但是他也說了，如果秦桑就是想要孩子，那就生一個，作為她以後的依靠。

　　至于生不生得出來，那就得聽天由命。

　　徐老大人半生睿智，視野高遠，也讓秦桑由衷地欽佩。

　　亦師亦夫亦友……秦桑是真的滿足。

　　沒有什麼意難平，安穩活着，已經是最大的奢望。

　　人人起點不同，她從泥濘之中走到現在，已經心滿意足。

　　兩人說着話，馬車忽然停下。

　　“怎麼了？
”秀兒問。

　　“夫人，是使團的車隊，咱們稍微等等。
”

　　“使團？
是什麼使團？
”秀兒問。

　　聽起來，不像小國。

　　因為小國的使團，不足以讓晉王府的馬車讓行。

　　要知道，今日為了給桑桑做面子，她特意要了王妃娘娘的車駕。

　　“好像是夏國使團。
”

　　“夏國什麼時候這麼大排面了？
”秀兒單純好奇。

　　“小的也不知道。
”車夫老老實實地道。

　　秦桑卻低聲道：“因為夏國這次很重視，太子也來了。
”

　　“啊？
太子來送節禮？
”

　　“是這個意思。
”

　　秀兒忍不住嘀咕：“夏國這是遭災了嗎？
太子都得親自來中原化緣。
”

　　秦桑被她的說法逗笑，“那我真的就不知道了。
就老太爺和幾位爺說話的時候，我送茶水進去，聽了一言半語。
”

　　雖然徐老大人已經緻仕，卻還是徐家的主心骨。

　　他的幾個兒子，都在朝中為官，有什麼重要事情，都要去請教他。

　　“那太子來了，怎麼都得給點面子。
”秀兒點點頭道。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着，都沒放在心上。

　　但是與此同時，晉王聽到這個消息，卻直皺眉。

　　夏國太子竟然也來了？

　　他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