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7章 醒吞滄海,醉推天門
縱是有千般理由,什麽不逞匹夫之勇,什麽要為戰場大局考慮……不敢打就是不敢打,說什麽都是示弱,說得越多越丟臉,所以妖族軍隊那邊索性沉默。
這次本就是要打控制烈度的長期戰爭,總不能真因為薑望的幾句挑釁,就調頂級真妖前來——神霄在即,那時候的天妖戰力才更為緊要。
頂級真妖們的修行才是大局所在。
至於麒相林他們三個的顏面……成真這麽多年,都沒有把握單殺薑望,被指著鼻子罵,也隻能受著。
旗風獵獵,薑望很快飛離了愁龍渡,疾飛在文明盆地上空。
憶及當初在妖界東逃西竄,在神霄世界被犬應陽追得上天入地,手握不老泉和知聞鍾都隻是堪堪吊命……真是今夕何夕!
終知連殺六真妖之事,可遇不可求,心切之下,很可能反為妖族所趁。
所以薑望選擇暫時離開。
他也沒有陷陣強殺哪位真妖的心思——上次是修遠已經把握戰場優勢,他突然降臨搶到了機會。
現在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還有天妖壓陣。
他衝進敵陣就難得出來了。
燧明城位在文明盆地的正中心,是天獄世界裡,人族文明之火的源起。
這座由中古人皇所建立的大城,本身就是圍繞著萬妖之門來修築。
是中古人皇親率大軍,殺進妖界,硬扛著妖族的瘋狂反撲,一步不退。
外圍在打仗,內圍在築城,便在這不熄的血火中,一磚一瓦築就了【燧明】!
自燧明而外,每一寸土地的開拓,都澆築著鮮血,故而如此堅實。
多少年月以來,戰火不熄,文明永燃,才點亮了現在的文明盆地。
萬妖之門在燧明城的最中心。
那是莊嚴祭台上高懸著的翻湧混沌的巨大光球,吞吐青雷紫電、赤火灰翳,有時又會顯化為古老的巍峨石門。
那門戶給人以如此宏大的感受,便是整個天獄世界,也不能比它更遼闊。
但是坐在門前幾如石塑的秦長生,也無法被人忽視。
膝上橫刀、鬥笠遮額。
他不是什麽皇親國戚,也非師出名門,因為從小體弱多病,父母對他有最樸實的期望,希望他活得健康長久。
他隻練刀,專於一門刀術。
而竟也在尚武的大秦帝國,走出一條自我的路。
薑望看了一眼秦長生,見秦長生懶得擡眼。
便隻作沒看到,麻溜地轉道而走。
秦長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沒禮貌!
”
薑望走得更快了:“我有急事,趕時間,下回一定登門拜訪秦真君!
”
秦長生冷笑兩聲:“人族第一天驕來妖界的時候,走的是萬妖之門的正門,是在天下人的注視下,堂堂正正走進來。
怎麽離開的時候,卻要走副門呢?
總不能是怕了景國人吧?
”
薑望頭也不回:“我貪新鮮!
”
天下諸強在萬妖之門上都開了副門,這是在景欽帝時期宰割到的權柄。
那是不遠處的一座高壇,代表著秦、楚、齊、荊、牧的五門各是一方虛幻光影,虛懸其上,凝神即能顯見門戶。
薑望在格外華麗的楚國門戶上看了一眼,轉身走進了神紋尊耀的牧國萬妖門。
雖未見著宇文過,卻也不影響登門。
來萬妖之門前,薑真人就特意去見了赫連羽儀,討到了一份手令——這位大牧宗室、代表牧國征戰妖界的真人,雖屢次拒絕幫薑望引誘真妖,但在送薑望入草原的事情上卻是積極得很。
入門的查驗悄然無聲,微不可察,很快就結束了。
身穿神冕長袍、眼眸極深的塗扈,就站在門前不遠處,雙手搭在身前,面帶微笑。
跨出門來,便相見。
這是一間肅穆的殿堂,四壁垂掛不少玄秘的神文手書。
薑望疑惑地回頭看了看,但克制住了,沒有提問。
“怎麽,很奇怪?
”塗扈笑道:“萬妖之門就開在敏合廟,你不知道嗎?
”
薑望並不知曉眼前這位是人塗扈還是神塗扈,隻由衷地歎了句:“祭司大人身兼多任,真是勞苦功高!
”
塗扈笑眯眯道:“也許你是在說我多管閑事。
”
“您這是什麽話?
”薑望作驚愕狀:“您是草原上我第二崇敬的人,我巴不得您多管管我的閑事!
”
塗扈不去問第一是誰,不給這小子隔空拍馬屁的機會,隻瞧著他道:“閑言少敘,薑真人此來草原,所為何事啊?
”
薑望慨聲道:“我來助力草原邊防,為大牧帝國的億兆百姓而戰!
”
“說得好!
”塗扈撫掌而讚,親切地看著他:“為了大牧帝國的億兆百姓,你先回去吧,我們掃蕩邊荒的戰役已經暫止了,近期不打仗。
”
“這樣啊……”薑望當然不會掉頭回去,擡步便往外走:“不打仗也沒關系,我自己去看看,巡行一番,願為人族一衛兵,為生死線查缺補漏。
”
塗扈隨手將他圈住了,搖了搖頭:“我說伱,好不容易走出天京城,好不容易從妖界奔波回來,不先去見見你的親朋好友、聊慰相思,非得去邊荒做什麽?
真就是勞苦命格?
”
天京城裡諸方支持,太虛盟約為證,薑望才得以有一個相對公平的機會,手刃靖天六真。
他不能讓這份支持掉到地上。
所以殺了半夏之後,他的第一句話是“為吾打開萬妖門”。
他要讓諸方知道,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他承載得起這份支持。
他從來不覺得公平是天賦予,他篤定自己的力量,確定自己的努力,也對所有真切的支持心懷感恩。
他在妖界多方遊走,到處尋找機會,讓值守燧明城的真君都煩得不行,讓幾個霸國在妖界的軍事統帥看到他就頭疼……所為何也?
還不是為了對得起這份面對景國的公平嗎?
洞真無弱者,無癡愚,放在哪裡都是位高權重,一族脊梁,誰都知道有多難殺,六真妖六真魔六惡修羅的目標絕無可能一蹴而就——但至少他在竭盡全力做這件事情,踐行他的宣言。
薑望不說這些。
他看著牧國的神冕大祭司,聲音忽然揚起來:“我正是來草原探望親朋,順便殺幾個真魔。
草原有我的家人啊,我的弟弟趙汝成,我的弟妹赫連雲雲——我同牧天子是親家哩!
”
“哼!
”
外間響起一聲冷哼,趙汝成推門進來:“少說這些屁話,你去天京城決鬥,可都沒有跟我講一聲!
”
薑望的目光往他臉上一瞥,便輕巧地往他身後跳,落在那位愈發明豔大氣的草原貴女身上。
“雲雲!
”他熱情地打著招呼,臉上也洋溢起燦爛的笑容:“好久不見,你越發漂亮了!
”
赫連雲雲按了按自己的鬢角,眉眼帶笑:“薑大哥可是人族第一天驕,千萬別拿話哄我!
”
趙汝成追著薑望質問:“我成親了,難道就不是你兄弟?
”
薑望的耳朵好似隻能聽到一邊,他完全無視了趙汝成,親熱地對赫連雲雲道:“這是來自人族第一天驕的認可,草原上就沒有比你更漂亮的女子!
”
赫連雲雲笑得合不攏嘴:“你要非這麽說……我可就信啦?
”
趙汝成貼著薑望走:“薑老三,你裝聾作啞,什麽意——”
赫連雲雲一把將他扯到一邊,扯了個趔趄:“什麽意思啊趙汝成?
我跟薑大哥說話呢,你老打什麽岔!
”
趙汝成睜大了有些受傷的桃花眼,呆愣愣的晃在那裡,成親之前你赫連雲雲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赫連雲雲笑容燦爛地瞧著薑望:“薑大哥,你在妖界辛苦了,我備了好酒,剛宰的靈獸,為你接風洗塵!
”
“呀。
雲雲妹子真是盛情!
”薑望歎了一口氣,很是遺憾地道:“可惜啊,我可能沒有這個口福,喝不到這杯酒。
”
“怎麽呢?
”赫連雲雲關切地問:“是不是在妖界傷到了哪裡,不太舒服?
”
“這……這個不好說,你知道的,你薑大哥不喜歡在背後說人壞話。
算了算了,弟妹先回去吧,別為我的事情操心——”薑望說著,十分糾結的、為難的看了塗扈一眼。
赫連雲雲便也看向塗扈,笑問道:“大祭司?
”
塗扈搖頭失笑,揮揮手:“走吧走吧。
”
赫連雲雲很有禮貌,側身往外引:“薑大哥先請。
”
薑望亦伸手前引:“妹子,一起走,咱們邊走邊敘舊。
”
兩人便這樣互相客氣著往殿外走。
薑望順手拍了拍趙汝成的肩膀,留下一句語重心長的傳音——
“要努力啊,小五。
”
趙汝成擡手就是一巴掌,要將三哥的手打開,但是打了個空……不由得狠狠錯了一下牙,確實要努力了!
已經很努力,還要更努力!
……
……
酒有三分,意微醺。
薑望提起長劍,離開了弋陽宮。
他自不會真個縱於安逸,同許久未見的小五碰個面,看看這小子的婚後生活,也就罷了。
甚至於若不是赫連雲雲已經提前備宴,要照顧弟妹的心情,這頓酒他都不會吃。
人生自有廣闊,風霜長旅未歇。
“怎麽不喝了?
”宮外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戴著厚厚的長鬥篷,裹著長袍,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風。
其人大概已經在這裡站很久了,但出聲的時候,他才存在。
或者說之前隻是一個印記,一個道標,此刻才是真實的強者。
太虛閣員,蒼瞑是也。
薑望腳步不停:“三杯水酒,足慰平生。
”
蒼瞑笑了笑:“想不到薑閣員酒量如此不濟。
”
薑望看了他一眼:“我的酒量不在桌上。
”
“那在何處?
”蒼瞑問。
“醒吞滄海,醉推天門!
”薑望拔身而起,穿入夜穹。
蒼瞑追問:“君海量,如何求醉?
”
薑望的身形已經不見,但他清越的聲音留了下來,徹於長夜:“人飲酒,何如劍飲血?
殺異族之真,才是當世真人的年月——今日滿金樽,盡長鋒!
”
“男兒之言!
”蒼瞑極罕見的有了一點激烈情緒:“我當同往!
”
遂亦拔空,緊逐其後。
兩位真人一前一後,穿梭夜色,橫過草原,很快就飛到了生死線。
基於對這條人族以鮮血勾畫的生死線的尊重,薑望落下身形。
隨意招了一員牧國騎兵過來:“雖然你們上司肯定已經通知過了,但我還是再知會一遍,免有疏失——薑望即刻越過生死線誅魔,邊荒必有異動,請邊荒駐軍提前做好準備,不要措手不及。
”
那騎兵狠狠地應了一聲,便點燃火炬、高舉長焰,興奮地撥馬而去。
蒼圖神啊,活的人族第一天驕,付大任於我!
蒼瞑落在薑望旁邊,踩在最後的綠野邊緣,平靜看著前方的黃沙。
薑望眺看遠處,憑借過往經驗,估算著魔氣,嘴裡道:“你這次來得也太及時了。
說老實話,為什麽跟著我?
”
“怕他們發瘋。
”蒼瞑言簡意賅。
的確,邊荒戰事持續太多年,魔族也絕非弱者。
要是把魔族打疼了,很難說會發生什麽事情。
旁邊有個在牧國很有影響力的真人在,協調起牧國的軍事力量,會方便很多。
而且他們同為太虛閣員,交流起來很順暢。
薑望點點頭,已經要啟程,忍不住又問:“你為什麽現在就開始戴手套?
”
此刻蒼瞑正從長袍裡探出雙手,慢條斯理地戴手套——那是一雙白色的皮製長手套,皮質十分細膩,流淌著神聖氣息。
在腕部的位置,還有一個極複雜的微小的神文印記。
看不明白意思。
很少見蒼瞑這麽正式。
“怕你發瘋。
”蒼瞑說。
薑望無話可說。
遂是一步跨過生死線,直接俯空低飛,疾飛!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於聲音都在爆炸,但爆炸的聲音盡數斂於其身。
平地無雷而起驚電。
青色電光從那生死分明的界線,一直貫通到無限遠處。
蒼瞑手套都沒戴完,眼前就隻剩高高揚起的沙塵,不由得神紋浮身,緊跟著一閃而逝。
……
……
太虛幻境,鴻蒙空間,行人如梭。
太虛行者之間的交易雖然沒有開放,但太虛行者之間的交流,卻與現實無異。
很多人都懶得出門了,三五好友,千裡萬裡,都能一念相聚。
趙鐵柱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道上,姿態十分的蠻橫——雖則真實身份叫黃舍利發現了,但在重金砸下的情誼之前,重感情的黃某人還是選擇輕輕揭過。
甚至在成為閣員之後,還主動幫忙掩蓋。
這是何等的體貼!
是以趙鐵柱錢囊雖然癟了,膽氣卻壯了。
他在這太虛幻境裡,是有靠山的!
還是九閣之一!
隻是今天來來回回轉了幾圈,與好幾撥人對罵之後,他仍是覺得不太得勁,好像少了點什麽。
直到他買了一張角鬥票,看了半場無聊的角鬥,在過程中破口大罵卻無回應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少了點什麽——
跟他一起唾沫星子亂飛的人呢?
賈富貴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半年前留了一封信,說自己要去一個神秘的地方進修,出來後會有驚喜,此後就再也沒出現。
而上官……上官也差不多一個月沒有消息了。
雖然像他們這等身份,有時候忙於要務,三五個月沒時間來太虛幻境也是常事。
但鴻蒙三劍客隻剩最英俊的那一劍,多少有點寂寞啊。
回到自己除了蒲團就是竹案、轉個身都費勁的太虛空間,住慣了華屋大廈的趙鐵柱,不免又罵罵咧咧起來,想著什麽時候太虛幻境能夠花銷元石了,一定要狠狠地擴大空間。
他擒住一隻紙鶴,平鋪在書案上,又拿起來筆,整套動作都極符合貴族禮儀,便叫最吹毛求疵的禮官來,都挑不出毛病。
爺爺從小要他讀書,說君子如玉,他也嚴格地要求自己,哪怕沒人在旁邊,都坐得很端正。
溫潤地一笑,開始寫信——
“上官,你個龜兒子!
埋到什麽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說一聲?
老子燒紙也不知朝哪個方向!
”
十一月第一天,求保底月票!
上個月月底都不好意思求票,因為狀態不好沒有寫出加更。
昨天熬夜存了點,再加上今天存的,明天晚上八點準有!
所以求個票。
親愛的書友們,保底月票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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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回憶不悔意”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703盟!
】
【感謝書友“望仔牛奶糖”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704盟!
感謝“望仔牛奶糖”連上兩盟!
】
【感謝書友“淺念”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705盟!
】
【感謝書友“哎睡睡”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706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