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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451章 吉祥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6525 2024-08-30 16:12

  第2451章 吉祥

  距離枯榮院被夷平,已經三十七年過去了。
它好像已經從人們的記憶裡抹去,似乎不曾存在過。

  枯榮院的廢墟倒是還在那裡,荒蕪了三十七年,長期作為臨淄的禁地而存在,不許尋幽。
久而久之,也就無人再提及。

  整個臨淄幾乎見不到和尚。

  倒是今年有風聲傳出來,工院裡的大匠們已經著手繪圖選料——說是當今天子有意興建一座望海台,用以誇耀齊國收服東海的武功,與現有的觀星樓相對。
選址就在枯榮院廢墟。

  對於這個說法,鮑維宏表示懷疑。

  他倒是並不懷疑“望海台”的選址,他懷疑的是“誇耀武功”的說法。

  作為英勇伯鮑珩之子,且是英勇伯府裡公認最有才能的那一個,他對時局有自己的認知。

  當今天子禦極六十六年,文治武功冠蓋歷代,在驕奢享受方面,卻是沒有什麽值得說的。
這麽多年說來說去,也就一個“抵死纏綿富貴長”,但高家世代為海商,靜海高氏在齊人拓海過程裡的貢獻,那些人卻是看不到。

  要說今日大興土木,修築望海台,純粹是為了誇耀和享受,怎麽看都不是當今天子的風格。

  再者說,以天子之功,如何誇耀不得?
以天子之業,如何享受不得?

  “雖鳴天下之樂,不足奏其功。
雖盡四海之珍,不足享其業!

  像許許多多在大齊帝國元鳳年代出生的人一樣,鮑維宏對天子有最高的崇拜和仰慕——即便是到了看到人生真諦的如今,這份崇拜也僅在對於【死亡】的信仰之下。

  唯死亡是至高的公平,唯死亡是一切的最終。

  唯有薑述,是真正的天子,堪為萬世帝君!

  而望海台的選址,讓人初聽一驚,繼而不免深思。

  蓋因作為名門之後,鮑維宏深刻知道枯榮院曾經多麽有影響力。

  有詩為證——“東國八百寺,佛光照枕眠。
”(《東鄉孤筆》)

  當然,似於此等詩句,後來基本都消失了。
也就是鮑維宏這樣的世家子,還能在一些當時的隨筆上,拾得隻言片語。

  在枯榮院已經覆滅的許多年後,大齊夜遊神,打更人燭歲,還常常在此巡行。

  甚至朔方伯當年都親自參與了對枯榮院的戰爭,後來很多年都對此諱莫如深。

  以至於當他對枯榮院產生濃烈的好奇,頗為急切地想要究根溯源,厘清當年的歷史,也沒有想過去問一下自己嫡親的伯父,而是自己來探尋答案。

  一是知道朔方伯不會說,二是本能覺得,向朔方伯詢問此事,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情。

  他當然不可能直接到枯榮院廢墟裡去翻檢歷史,且不說這麽多年過去,還能不能撿到什麽破爛。

  單就這人人避而不談的事情,必然存在某種不便討論的真相,更存在某種不願意人們公開討論的力量——他又不蠢,豈能大張旗鼓地問?

  鮑氏的車馬行,吃下了齊國境內最大的市場份額,在情報方面的能力,自也是首屈一指。

  憑借著鮑氏的人脈,鮑維宏登門拜訪了許多涉及枯榮院舊事的官員,其中很多都已經緻仕了,還在位的,也都已經坐得很高。

  好在鮑氏天然有高階,他生下來就有資格與之對話。

  此外,他還去了朝議大夫臧知權所管轄的【典院】。
他有個好友,正在典院做“知書郎”,隨臧知權修史。
可惜對於當年枯榮院事件的詳細記錄,在【典院】之中也是密檔,他的朋友無權調看。

  不過枯榮院事件的大體輪廓,【典院】是有相對公開的描述的。

  他也借閱了一些雜七雜八的記載,總算是在心裡拚湊出大概的填補。

  包括【典院】在內,很多記載基本都是把夷平枯榮院定性為“平亂”。
這代表齊國官方的態度。

  最後,他來到餘裡坊。

  餘裡坊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它曾經是臨淄最窮的地方,流民聚居之地,因為德盛商行的入駐而一改舊觀。

  也算是那位本心其實冷酷的博望侯,難得的溫情展現。

  但作為鮑氏子弟,鮑維宏來這裡,當然跟姓重玄的沒什麽關系。

  餘裡坊在很久以前,久到齊國還未建立的時候,是一個漁民聚居的地方。
當時有個名字,叫“漁裡坊”。

  不知為何東域歷史如此完備,這名字竟失落了,鮑維宏也是在一部很偏僻的典籍裡見到記載。

  當然,他選擇到這地方來的重點在於——

  在枯榮院覆滅之前,餘裡坊家家供佛,是枯榮院最虔誠的善坊,甚至被稱為“餘裡禪坊”!

  枯榮院還在的時候,餘裡坊三步一香行,五步一齋館,人們僅僅是做些香燭生意,就可以生活得很好,家家殷實。
甚至還有“代奉香”、“代禮佛”的生意,無論有多麽忙碌抽不出時間,隻要使錢,就能在佛陀面前不失禮。

  這地方是隨著枯榮院的敗落而敗落,《東鄉孤筆》上寫,“一朝香火滅,戶戶不得活”。

  雖不是明言這餘裡禪坊,但鮑維宏覺得,也沒有更合適的地方了。

  他更是請托他父親英勇伯的好友、一位在勤苦書院教書的長輩幫忙,查到一條重中之重的歷史——

  武帝朝的時候,那位在枯榮院修行的神秘莫測的“天妃”,就出生在餘裡坊!

  正是因為這份貴氣與佛緣的沾染,歷代皇族對這地方有意無意的照顧,餘裡坊才會“善信不絕”,才能夠成為“餘裡禪坊”。

  如今俱往也。

  無論是“天妃”,抑或是“餘裡禪坊”,都如香爐之燼,已成歷史。

  行走在人聲鼎沸的餘裡坊,在這處他以前絕不會踏足的地方,感受著時光的流淌,事物的變遷,鮑維宏忽然想到——

  德盛商行對餘裡坊的改變,何似於望海台對枯榮院廢墟的佔有?

  而餘裡坊淪為窮困潦倒之地,和枯榮院成為廢墟,又有什麽不相同?

  如今看來,竟是完全一樣的思路。

  先徹底破除枯榮院的影響力,用“時間”和“荒棄”,或許還有“鎮壓”,此三寶殺佛。
最後在廢墟上重建,使一切煥新。

  等望海台建成之後,用不了幾年,再問枯榮院是什麽,恐怕就沒多少人知道了。

  就像如今的餘裡坊,早不聞禪音。

  誰能在望海台興建之前,就先一步迎上當今天子的思路,想天子之所未言?

  該說不愧是博望侯,襲爵之後短短數載,就已經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就已經以官道成真嗎?

  鮑維宏在這個時候忽然就對枯榮院沒什麽興趣了。

  他意識到鮑家的老對手,現今究竟在一個什麽樣的人手裡。
哪怕鮑玄鏡天資絕世,等到玄鏡侄兒長大,鮑家真的能與重玄家競爭嗎?

  今日之鮑玄鏡,無非是他日之重玄遵。

  但重玄遵不也輸掉了博望侯之爵嗎?

  心底那種探求歷史的心情,不知為何似火。
他本都熄滅,可下一刻忽又燃起,重新炙烈。

  枯榮院……鮑維宏發現自己還是想知道枯榮院的歷史,迫切的想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般好奇,但他無法戰勝自己正在猛烈燃燒的探索欲。

  所以他停下來的步子,又往前走。
甚至有些急切。

  根據先前調查的情報,餘裡坊有一個叫“吉嫗”的老婦。
三十七年前,就在餘裡坊開香行。
枯榮院覆滅之後,她也沒有走,就在這裡獨居,與人佔兇問吉,據說有請神之術——當然隻能騙一些無知街坊,但也足夠生活。

  餘裡坊長期都很窮困,但越是窮苦,越容易寄望於縹緲。
因為實在看不到其它希望。

  “吉嫗”是僅有的還能和“餘裡禪坊”扯得上關系的老人。
其他人要麽被殺,要麽逃散,要麽改頭換面了。

  當然這也說明她必然不是什麽枯榮院的要害人物,不然朝廷不會容許她到今日。
存在越久越說明她或是無關緊要的。

  但鮑維宏本就隻是為了探查歷史,他隻需要經歷那段時光的人,又不是求什麽枯榮院的傳承。

  沿著記憶裡的地圖往前走,在複雜的餘裡坊七彎八繞,最後終於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他走到搖搖欲墜的院門前,擡起手來,正要敲門——

  吱~呀

  院門自己在裡面拉開了。

  裡間站著一個單衣布鞋的纖瘦女子,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是沒什麽感情,但非常危險的眼神。

  鮑維宏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一步!

  眼前這女子,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一個寂寂無名的人。

  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卓越的天賦,隨便一個稍微有點力量的人,都能將她輕易捏死。

  她隻是一個侍女……

  可她是薑望的侍女!

  從青羊鎮開始,就一直跟著薑望。

  薑望封男爵,她就替薑望管封地。

  薑望封南夏,她就去南夏。

  薑望離齊了,甚至把德盛商行的乾股交給她。

  她實在是默默無聞的一個人,是這麽不起眼的樣子,可誰又敢小覷她?

  如今,她更已經是燭歲的弟子!

  “英勇伯府的鮑公子?
”看著來人一驚而退,獨孤小纖眉略沉。

  “你認識我?
”鮑維宏竟然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獨孤小自覺才能平庸,隻能把可以做好的事情都做好,操心老爺懶得操心的事情。

  不止是鮑維宏,整個鮑氏上上下下說得上有份量的人,她全都熟知。

  亦不止是鮑氏。

  曾經老爺在齊為官,齊國官場她也記得個七七八八。

  但這些,她自不會跟鮑維宏講。

  隻是問道:“鮑公子也是來找吉嫗求簽的麽?

  院子裡的女人,實在單薄,也因為這單薄,而顯出一種銳利來。

  有那麽一瞬間,鮑維宏感到靈魂深處好像有一種癲狂的欲望,仿佛要裂心而出,讓他急切地想要抹掉一些什麽,但又遽止了。

  莫名的,他對枯榮院的好奇,和探究欲,又淡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道:“啊,是,是的。

  “那我就不打擾了。
”獨孤小淡淡地看他一眼,從他旁邊走過。

  鮑維宏靜立在那裡,有片刻的思忖。

  獨孤小為何也來找吉嫗呢?

  難道她需要求簽?

  又或者,她也是來找當年的舊人,尋枯榮院的歷史嗎?

  鮑維宏忽然就意識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暴露了……就暴露在剛才的那個問題裡。

  正如獨孤小不需要找吉嫗這樣的老婦人求簽,他鮑維宏也根本不需要求簽。

  所以獨孤小問他是不是也來求簽,他下意識地的以謊言回應了真相!

  探究枯榮院的歷史,畢竟不是什麽罪過,所以他倒也並不驚懼。
隻是對這聲名不顯的女子愈發警惕,乍看泯然人海,細究卻單薄鋒利……真像一柄見血封喉的蝶翼刀。

  跟在薑望這等自身武力絕頂,又不怎麽經營勢力的人身邊,其實是一種浪費。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客人。
測吉,還是測兇啊?

  鮑維宏回過頭去,看到裡間那堂屋門口,走出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嫗,正向這邊探來渾濁的眼睛。

  還有測吉或測兇的說法?

  他試探著道:“吉?

  老嫗咧開缺牙的嘴:“客人,今日所求之事,都能如意。
您一定會逢兇化吉!

  說著,伸出那枯皺的手來。

  鮑維宏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這隻手掌上放了兩個刀錢。

  這就求完簽了?

  就算是騙人……也未免太敷衍!

  ……

  ……

  獨孤小曾是陽國的一粒塵埃。

  但今日在已經坐穩東域霸主寶座的齊國,她也是很多人都不能夠忽視的存在。

  鮑玄鏡尤其不能!

  因為他非常明白,接觸了獨孤小,就等於接觸了薑望。

  正如他隨時可以借力量予鮑維宏,薑望也隨時可以降神跡於獨孤小。

  薑望是獨孤小一人的神!

  在曾為幽冥神祇的鮑玄鏡眼中,獨孤小體內那方神印的輪廓,信仰力量的傳遞,是如此清晰。

  就在鮑維宏於“吉嫗”門口愣住的同時,朔方伯府裡,正硬著頭皮同鄭商鳴天真尬聊的鮑玄鏡,也有一霎如泥雕木塑。

  今日大兇!

  短短一天之內,已經出現了很多次意外。

  出門辦事,意外遇到白骨道最後一位白骨聖女。

  他幾乎本能地就想吞道果以填補自身,以為鴻運當頭“天佑我”。

  但卻莫名其妙地被武道真人鍾離炎盯上了,一頓羞辱和暴揍,等他忍氣吞聲到結束,又遇到剛好巡街至彼的鄭商鳴,被他反覆幹擾,以至於什麽事情都做不成。

  海上那一步棋,是針對霸府仙宮,也是針對大澤田氏的落子。
他既著眼於鮑家在齊國內部權勢的蔓延,要補完自身的修行路徑,也真心希望爺爺能夠再進一步。

  為了確保事情如意發展,他還特地讓舅爺苗汝泰去掌控局勢,暗授以黃泉之印……卻迎面遇上了疑似有洞真實力的田氏隱藏高手,被一擊而滅。
甚至於那一滴本該記錄消息的黃泉水滴,也都遲遲未歸,不知何在。

  現在通過英勇伯家的鮑維宏,去查一個枯榮院的歷史,也能碰上薑望的人!

  薑望是他最大的克星,是降世此身唯一的缺憾,也是成長速度恐怖、現在已經有足夠實力滅殺他的人!
他自己想要把握薑望的情況,都隻是通過太虛幻境朝聞道天宮,沒說直接跑到雲國或者星月原去。

  豈能有如此意外的相逢?

  於今日之他和今日之薑望,所有的意外相逢都是危險!
是對他而言的危險。

  就像道歷三九一七年,他在楓林城的降臨,也是對薑望來說不期而遇的危險。

  時局不同了。

  若不是他對鮑維宏並不是直接的控制,而是間接的引導,且引導十分之隱蔽。
若不是鮑維宏此行的目的隻是探究枯榮院歷史而已,並不具備不能暴露的危險。

  若不是他及時清醒過來,壓製了鮑維宏神魂深處的【忘川印】,沒有讓鮑維宏在那種驟然爆發的危險感受下失控出手……

  他此刻面對的就是薑望驟降臨淄城,一劍將他梟首。

  什麽苗家鮑家朔方伯,誰都救不了他!

  齊國絕世天驕的名頭,在薑望面前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薑望若是殺死了他,殺了也就殺了。

  齊國人大概都會主動找他鮑玄鏡該死的原因。

  即便是對他寄托重望的爺爺,恐怕也會先問一句“為什麽”!

  那麽,是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呢?

  為何如此的……不順利。

  “玄鏡?
你怎麽了?
”溫柔體貼的鄭叔叔,又開始了他的關心,還探過手來,試鮑玄鏡的額溫。

  見並沒有什麽異常,才繼續寬慰:“你不要有壓力。
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你的問題……”

  鮑玄鏡在座椅上擡起頭來:“是啊,我也不想的。

  這時候的鮑玄鏡,平靜得讓鄭商鳴有些意外。

  之前還是一副羞憤欲死的樣子呢!

  這麽快就能恢復過來,也不枉自己放下公務,在這府中耐心陪伴。

  看來自己的耐心和溫暖,給了這孩子很大的安慰呢……

  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淋過雨,懂得童年的孤獨和難堪,所以長大後才會為別人打傘!

  當上北衙都尉之後,一心鑽營官場,鄭商鳴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純粹的感受。
這種人與人之間的關心和理解,信任、真誠和共鳴,讓他有了久違的感動。

  他誠摯地道:“等你好一些了,叔叔帶你去玩耍。
臨淄好玩兒的可多呢,我聽說你每天都在讀書、修行,想必是沒怎麽接觸過——”

  “好啊。
那就今天去。
”鮑玄鏡說。

  鄭商鳴點點頭:“那就過幾天——欸?

  他愣了一下。

  帶鮑玄鏡去玩,隻是這麽客氣地說,並沒有打算現在就讓鮑玄鏡答應。
在他看來,這孩子外表活潑開朗,內心敏感謹慎,還需要時間來感化。

  且他自己公務繁重,真個哪天想要出去玩耍,也都得提前湊好休沐時間才成。

  但鮑玄鏡既然點頭,既然這麽迫不及待,他若是推辭,難免叫這孩子傷心。

  “好!
”鄭商鳴熱情回應:“咱們收拾收拾就出發!

  他又有些遲疑地看著鮑玄鏡:“你的腹痛……好些了麽?

  “我已經好了……”鮑玄鏡顯出幾分不願提及的羞澀,又天真地期待:“鄭叔叔帶我去郊外春遊嗎?

  他的眼神黯淡了幾分:“爺爺從來都不準我出城……”

  “啊?
啊哈哈,對!
”鄭商鳴露出一個‘被你猜到了’的表情:“我就是要帶你去郊外春遊!
去換身衣服,跟你娘親說一聲,咱們這就出發!

  鮑玄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鄭叔在此稍等。

  看著這位小伯爺依賴的眼神,鄭商鳴欣慰地笑了。

  他隨手拿起腰牌:“本官有公務出城,一般事務轉至祁副使案前。

  想了想,又吩咐道:“臨淄郊外有什麽風景好的地方,速速具陳於我。
辦公要用。

  說起來,小孩子的眼睛,可真是明亮啊。

  像一眼活泉。

  ……

  ……

  黃泉之水如滴漏,自有夏島的客棧,一路墜下深海。

  無論是礁石、海浪、遊魚,亦或是別的什麽,都無法阻止它的穿行。

  它真實存在,而又有虛假的倒影。

  它穿梭於人性,又有神性的渲染。

  最後終於穿越了所有阻礙,抵達了無底之底,冥冥之空。

  滴~答!

  它落進一眼活泉中。

  一瞬間的水面漣漪,如此溫柔地開放,像一朵睡蓮懷抱人間。

  這是一眼清幽的泉!

  泉裡的每一滴水都很乾淨。

  令它渾濁的,是它所經歷過的人世間。

  那渾噩的光影,濁黃的顏色,都在途中被沾染,都在水中被洗淨。

  水面有倒影。

  岸邊坐著人。

  在這無底之底,冥冥之空,在這現世與幽冥世界的渺渺罅隙、無盡之時空裡,竟然藏著傳說中的黃泉。

  而竟然有人,在此獨坐!

  水中映著的那個人,長相倒不出眾,身穿麻衣道袍,有著親和的笑容。

  岸上坐著的那個人,眼神疏離,靜坐泉邊,手持一支釣竿,釣線無鉤也不觸水。

  代表死亡的泉,有著活意。
坐在這裡活著的人,卻仿佛死去。

  水中倒影是他的思念,而他疏離的眼睛仿佛遠眺世外,既不在現世、幽冥,也不在眼前。

  他看到那茫茫之地,劫無空境。

  在那劫無空處,立著一緘默的男子,以不可測的目光與他對視。

  其人青衫玉冠,而仗劍。

  本章6K,其中2k,為大盟“瀟風寒月”(2/3)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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