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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744章 皆空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333 2024-04-30 15:06

  第744章 皆空

  真人都是開始把握天地本質的存在,舉手投足,都是天地規則的體現。

  兩位當世真人之間的大戰,讓萬裡雲空隨之變化,讓浩蕩長河也為之激蕩。

  而薑望疾飛,疾飛,拚命地飛。

  他努力讓自己更快一點,更快脫離戰場。

  身後的戰場在轟鳴。

  那種轟鳴在叩問他的道心。

  他看到了苦覺的傷,知道老和尚未必是莊高羨的對手。

  苦覺那麽愛吹噓、那麽膨脹的性格,卻私下傳音讓他先逃,無疑也說明了力不從心。

  在懸空寺作威作福的黃臉老僧,都已經顧不上吹牛了,必須要面對現實,可見境況之惡劣。

  這種淪為累贅的感覺,讓本心驕傲的薑望,倍感恥辱和痛苦。

  但他隻能頭也不回地的奔逃。

  他唯一能夠幫助到苦覺的事情,就是滾遠一點。

  還是太弱……

  還是太弱了!

  他拚命地飛,以肉身負荷的極限速度飛行。

  那種極限狀態下的痛苦,才能夠稍稍寬慰他的心。

  戰鬥的聲響漸漸遠去,那搖動天地的氣息,也慢慢感受不到了。

  薑望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他隻知道自己在奔逃,必須逃遠。

  漫長的距離被肉身橫跨,當他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四野孤清。
正降落在一處荒山上,而最早視之為安全地的天馬原,早已經被他越過。

  他亡命奔逃的時候沒有注意路線,隻有大概的判斷。
也不知道這裡是衛國境內,還是沃國境內。
衛國往南一點,沃國就是往北一點。

  又或者兩國都不挨著。

  這處荒山很是冷寂,除了他降落時驚起的數隻飛鳥,再無別的什麽動靜。

  逃了太久。

  從新安城外,就一直在逃。
在水府和魔窟之間,來回走在生死邊緣。
好不容易在無盡的絕望中斬出光明,撲滅莊承乾,卻又面臨魔窟崩潰,還是要迎來新一輪追殺。

  逃至此時,天色已暗了。

  漫天的星鬥高懸。

  薑望獨自坐在山頂,很規矩地盤膝,手中緊握長劍,怔怔看向星空。

  他曾跟安安說,父親就是其中一顆星星,掛在天上,看著他們。

  在安慰妹妹的同時,他也很希望那是真的。

  其實他從來沒有想過,苦覺會來救他。

  他不曾期待過任何幸運,沒有指望過任何人。

  但苦覺還是來了。

  在收徒屢次被他拒絕之後,還是不遠萬裡地來了。

  一口一個“為師”的出現。

  在生死一線的時刻,那個擋在他身前的背影並不高大,卻讓他久違的,生出一種安全感。

  他感覺自己,也被人庇護著。
也有人為他遮擋風雨。

  體內道元難以為繼,無法再支持極限速度的飛行。

  但這不是他停下來的原因。

  時間過了這麽久,已經沒有必要再逃。

  莊高羨如果要追上來,早就追上來了。

  或者是苦覺攔住了他,或者是他選擇了放棄。
總之來自於莊高羨的威脅已暫時不必考慮。

  他坐在這裡,等待一個結果。

  一個未必會有的結果——倘若,倘若苦覺老和尚沒有出事,他是能夠找得到薑望的。
就像他萬裡迢迢,感應到薑望的危險一樣。

  這一等,就是一整夜。

  未合眼,緊握長劍的一整夜。

  這一夜有多漫長,或許隻有薑望自己知道。

  看著天穹慢慢掛滿星鬥,又看著它們一顆顆黯淡下去,看著深沉的暗色如何卷過天幕,似海潮退去,而後太陽升起,天地光明。

  天亮了,心沉下去。

  世界如此光明,而我孤身一人。

  薑望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站了起來,拂去晨霧,與一夜的等待。

  他從來都是堅定的,從來堅強。

  他大概辨認了一下方向,決定自己該往那邊走。

  剛剛邁步——

  嘭!

  一個人影從天而降,砸在他面前,粗暴地撞上地面,發出一聲巨響。

  那痛苦蜷縮著的,是一個身形枯瘦的黃臉老和尚。

  是苦覺!

  薑望按住長劍,看了看遠處,沒有發現莊高羨的身影,這才矮下身來,去觀察苦覺老和尚的情況。

  隻見他緊閉雙眼,蜷成一團,牙關緊咬,臉色發白。
嘴角流著鮮血,氣息已十分微弱。

  看起來是用盡最後一絲餘力,才逃到薑望面前來。

  “你……”薑望松開了劍,伸手扶住他乾瘦的肩,聲音有些無法自抑的顫抖:“你怎麽樣?

  他對苦覺一直懷有戒心,從青羊鎮這老和尚不請自來的第一次相見,他就懷著警惕。
不是他生來就對這個世界不信任,而是已經有很多人,教會他“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這老和尚屢次三番強迫式的收徒,其實令他非常不快。

  他不願意拜師,更不敢信任。

  從修行至今,他唯一真心認可過的師父,就是董阿。
而董阿把他的信任和依賴,踐踏到塵埃裡。

  新安城裡生死一決,此生師徒緣分已了斷。

  此前此後,他都沒有想過再拜誰為師。

  他自問跟苦覺是沒有什麽深厚感情的,雙方都未真正相處過多久。
也從來沒有真正地互相了解過。
每次見面都是你追我趕。
他從來也不認為,苦覺會真的有多拿他當自己人。

  口頭上說說而已,怎能當真?

  但是沒有想到,在他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
是苦覺不遠萬裡,拖著大戰之後的傷軀前來,為他擋下莊高羨。

  在長河之上為他血戰。

  薑望不是無情之人,他沒有辦法不感動,沒有辦法不愧疚。

  “你怎麽樣?
”他問。

  他竭力回憶著自己所掌握的治療道術,但苦覺體內的氣機如此紊亂,他根本連具體的傷情都無法把握,不知該如何入手。

  他那些三腳貓的治療道術,對他自己都沒什麽效果,更別說治愈真人。

  他滿心沮喪。

  “唔……”苦覺的眼皮微微擡起,就在此時,睜開了虛弱的眼睛。

  他看著薑望,聲音再沒有往日的蠻橫無禮,而是虛浮無力的——

  “淨深啊。
為師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薑望強忍著鼻尖的酸澀,握著他乾瘦的手:“苦覺大師,您……”

  他聲音哽咽,一時說不下去。

  “唉……”苦覺哀傷地看著他:“為師死前,隻有一樁心願未了。

  “大師您說。
”薑望極力壓製情緒:“您……還有什麽心願?

  他感覺到,他握著的那隻手,微弱地緊了他一下。

  苦覺氣若遊絲地說道:“就是淨深你……還未正式入我門牆,為師沒能……親手為你剃度。

  情重如此!

  薑望心頭沉重,抿了抿唇:“大師,您的厚愛,我銘記於心。
但我不能騙您……我心結未解,長恨未消。
無法四大皆空,不能遁入空門。

  苦覺掙紮著,手上用了點力,顯得虛弱而執拗,令人心酸:“佛門其實也沒有那麽嚴格……先剃度,以後再‘皆空’,也行……”

  薑望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在這種時刻,無論苦覺有什麽要求,他都會盡力去做到。
但是他的修行走到如今,已經貫徹了他一路以來的意志與選擇。

  他至今對佛門的理念還不足夠了解,更不能說是否認同。

  越是赤誠的人,越是無法欺騙自己。

  “大師。
”薑望忍著悲傷道:“承蒙您錯愛。
薑望可以欺騙自己,但怎麽可以欺騙您?
薑望心中有牽掛,腳下有道途,走佛門這條路,走不長遠。
現在答應了,以後又變卦,如何對得起您?

  他用食指輕輕一劃,割落一縷長發:“薑望割下這縷頭髮,代首為誓,與大師相約。
此生雖不能剃度,但已視大師為親人。
大師走後,薑望一定好生看護懸空寺,讓大師香火不絕,金身久享……啊!

  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說到最後,戛然而止。

  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因為一隻堅硬的拳頭,已經轟到他眼眶上,將他乾淨利落地轟倒在地。

  苦覺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

  “割你個烏龜王八臭腦殼!
給佛爺玩割發代首?

  他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對薑望拳腳相加:“佛爺辛辛苦苦幫你乾仗,你剃個光頭都舍不得!
啊?

  “一個人跑來殺人?
啊?
刺殺副相?
跟真人結仇?
啊?

  “內府就敢惹真人,外樓豈不是要挑真君?

  “為師都快死了,你還大師,大師,一口一個大師!
啊?

  “為師走後,看護懸空寺?
啊?
懸空寺還需要你看護?

  “呸!
為師會走?
你走了為師也走不了啊!

  苦覺邊打邊罵,邊罵邊打,一頓酣暢淋漓的痛罵,一頓狂風驟雨般的暴揍。

  對於薑望死活不肯拜師這件事,心中真的是怨念極重。

  最後一腳踹在薑望的屁股上,印上一個清晰的草鞋印。

  “給為師好好反省一下!

  而後把嘴角偽裝的血跡一擦,拍了拍身上的灰,罵罵咧咧地拔地而起,就此消失在天邊。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薑望,翻過身來,平躺在地上,看著天光大亮的雲空。

  咧開嘴,笑了。

  起先無聲,而後聲音越來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嘴咧得越來越開,笑得越來越暢快。

  最後頭一歪,就這麽睡了過去。

  從夜入新安城,一直到剛才,沒有一刻放松。

  他太累了。

  ……

  ……

  ps:赤心巡天一群已滿,新建二群,赤心·稷下學宮1159982294。
歡迎來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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