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36 我也是莫家人,憑什麼低人一等
“是咱們那位好父親!
”莫懷仁眼神突然泛紅,聲音和語調越發地讓人心懼:“你說,他都能舍棄自己的嫡女,咱們這些庶子庶女,對他來說有跟沒有又有什麼區别?
他沒了一個嫡長女,他還有一個嫡次女,他還有一個嫡長子,以後莫家的名聲和家業,有嫡女有嫡子就夠了,你說,他帶咱們來這世上做什麼?
睜着眼睛讓那群人騎在我們的頭上,欺辱我們,看我們的笑話嗎?
”
莫懷仁幾乎是吼出的最後一句話,他往日裡頭的溫良恭儉讓已經蕩然無存,往日裡頭的謙卑和恭謹也無影無蹤,他此刻就像是被惡魔附身了一般,眼睛裡,語氣裡,神态裡,通通都在抱怨莫子謙,抱怨莫家,既然這麼不重視庶女庶子,又何苦讓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
“他讓咱們出生的時候,問過我們的意見嗎?
流着他莫子謙一半高貴的血,卻同樣在莫家擡不起頭來,為什麼?
因為我們的娘,都是卑微低賤的下人,就因為我們不是從莫夫人的肚子裡頭爬出來的,所以,他們就可以無視我們的痛苦,無視我們的需求,無視我們的一切!
”莫懷仁從未跟人說過自己的心裡話,此刻他俨然是魔怔了,将自己這麼多年心裡想的全部都脫口而出。
說出來之後,那種滋味,确實很美妙!
“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番話!
”莫懷仁一轉頭,等到再回過頭時,他依然是那個風度翩翩的不學無術卻溫柔謙卑的莫家二公子:“雲雀,你是女子,總有一日是要嫁人的,可你不知道,我作為莫家的庶子,我承擔了什麼,我永遠就像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影子,被莫懷安踩在腳底下,你以為我真的不學無術嗎?
”莫懷仁眼神迷離,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被訓斥的下午。
他雖然比莫懷安小上好幾歲,可是他從小就天資聰穎,勤奮好學,他想要學的東西,隻要他學,他就一定能學的很好,在當時的學堂裡頭,夫子都誇他是天才,還說莫家出了兩個天才,以後了不得哦。
莫懷安當時也是天之驕子,因着比莫懷仁大幾歲,自然是比他多讀幾年學堂,在學堂裡頭也是風雲一般的人物,哪個同窗或者先生夫子提起莫懷安,無不豎起大拇指,誇贊一聲天才。
而莫懷仁自從上了學之後,也是跟随着他哥哥的腳步,一步一個腳印,闖出了莫家兩子皆了不得的聲望。
直到後來,他跟莫懷安站在了同一個高度。
莫懷安考舉人失敗,莫懷仁考上了秀才,下一次考試,那就是兩個人一起去考舉人了!
莫懷安還比莫懷仁大了好幾歲,莫懷仁當時還覺得,自己終于可以跟哥哥一起較量較量了。
看看下一回的科舉考試,他跟哥哥,孰更厲害些!
他想的天真至極,愚昧至極,他當時還歡天喜地的誇下海口說下場科舉一定要考個舉人回來,不讓莫家失望,不讓爹失望!
可誰曾想,他說過的那些話,後來都跟巴掌一樣一巴掌一巴掌地又扇回到了他的臉上!
“你說你下一回你一定要考上舉人?
”
“你還說你不會比你哥哥差?
”
“你什麼身份?
你竟然敢跟你哥哥相提并論!
”
一聲又一聲辱罵像是重錘一樣捶在莫懷仁的心坎上,他當時還知道辯駁兩句:“哥哥也是失利了,下回哥哥也一定能考上的,到時候咱們莫家就有兩個舉人,誰還敢嘲笑我們莫家!
爹,您放心,以後我一定會跟大哥一塊,為我們莫家光耀門楣!
”
想想當時他又年輕,又白癡,就連光耀門楣光宗耀祖這樣的話也說的出口,可當時,誰又能否認他一顆赤誠之心呢?
他也是為了莫家的聲譽!
大哥失敗,可當時學堂裡頭不如哥哥的人都考中了好幾個,于是就有人風言風語地說莫家人幹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平時吹噓地再厲害又怎樣,不還是連個舉人都考不上嘛!
他也是為了莫家的名聲,所以才會跟那些人辯駁,才會誇下海口,說出那些話來,他哪裡錯了!
他不也是顧及大哥和莫家的顔面嘛!
“哼……”七八年前的莫子謙,還不是禮部尚書,他還年輕的很,眼神也不像現在老了那般透着威嚴和情懷,壯年時候的莫子謙,冷酷地近乎有些無情,他就用那種看傻瓜看白癡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盯着莫懷仁,說出一句又一句讓莫懷仁無地自容的話。
“你也配!
”莫子謙冷血無情的話像一柄柄磨的鋒利的尖刀,插進當時一腔熱情要為莫家光宗耀祖的莫懷仁心口,“你不過是莫家的庶子,你憑什麼跟你大哥參加同一場科舉?
你又拿什麼替我莫家光耀門楣?
我莫家有懷安,何時輪得到你?
之前你在學堂出風頭直逼你大哥,我也一直都忍着,隻要你不撼動你大哥的位置,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願意顯擺願意吹噓,我都不管你,可你現在,竟然還想跟你大哥平起平坐,就憑你這個丫鬟生的庶子,你也配?
”
那一句句羞辱的話,就像是刀子一樣,插進去,血汩汩地往外頭冒,拔出來,連着血,帶着肉,發出令人恐懼的皮肉裂開的聲音。
莫懷仁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裂開了,連帶着的心裡頭的血肉,全部被莫子謙一點點地撕開,一點點的撕裂,讓他痛不欲生。
“你要記着自己的身份,你就是莫家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莫家給你一口房飯吃給你一身衣穿,你就要牢記自己身為庶子的本分,哪怕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也給我裝成地上一條隻會搖尾乞憐的狗!
”莫子謙惡狠狠地說完這些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七八年過去了,莫懷仁想起當年的事情,莫子謙那冷冰冰的話,還有厭惡的神情,依然曆曆在目,就連他嘲諷自己的語氣,他還能學的惟妙惟肖!
想來也是奇怪,如今再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他的心,依然疼的厲害,做了近二十年莫家搖尾乞憐的狗,他還是會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