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眉頭皺成一團,這小酸儒到底什麼意思?
忠義侯不甘又如何,還能謀反不成?
再說了,即便忠義侯有不臣之心,他一個窮山溝裡的文人書生是如何知道的?
他上次刺殺未遂,忠義侯府戒備森嚴,有如鐵桶一塊!
看來,隻能從其他方面入手了,江童生的分析頗有幾分道理。
這北地與東胡接壤,前朝餘孽在暗處虎視眈眈,以忠義侯的野心,的确不可能安分地當閑散侯爺……
直接的刺殺,隻是能報家族之仇,若是能找到忠義侯通敵的證據,讓他九族得誅,豈不更大快人心?
接下來的日子,黎青經常早出晚歸,甚至一去多日不返。
村裡人問起,林微微便以各種借口給他打掩護——唉!
她好像撿了個麻煩回來!
很快,村裡人便沒有心思關心黎青的事了。
老村長激動地帶回了消息——寶清縣開倉放糧了!
江陌寒驚訝地跟林微微對視了一眼——這麼快?
王縣令這人,說白了,處事圓滑,為官謹慎膽小,絕對不可能擅自做主,這絕對是七皇子的命令——這可不像是前世他了解的七皇子!
“走!
去領救濟糧喽!
”林微微拿着自家戶籍,趕着騾車在江家門前等小書生。
這次領糧食是按照人口數量發放的,林家大小五口人,能領一百斤糧食呢!
十裡溝又是青壯年全出,有獨輪車的推着獨輪車,有闆車的,拉着闆車,有牛車的趕着牛車。
啥都沒有的,就靠肩挑手扛,這可是救命的糧食,再累再遠也要背回來!
村裡那幾戶沒有青壯年勞動力的,到老村長那兒一說。
整個村就老村長和林家有牲口,兩家一合計,這幾家的糧食就放在他們的車上,一并給領回來了!
領糧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十裡溝人天還沒亮,就在老村長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朝着縣城而去。
十裡溝到縣城的距離,比去仁安鎮遠上近一倍,走了整整一天,才抵達寶清縣。
寶清縣外聚集了數不清的百姓,大多數都像十裡溝一樣,從下面的鄉鎮村子趕過來的,黑壓壓的一大片。
他們都有一個特點——瘦骨如柴,走路都打晃。
跟他們一比,十裡溝人無論是外貌,還是精神面貌,都顯得很突兀。
這群人,雖然穿着破舊的衣衫,但都幹淨整潔,補丁都縫得平平整整,雖然也不胖,但跟其他人比起來,足以用強壯來形容了。
更惹人注目的是,他們的隊伍中,居然還有活的牲口拉車——别的地方幾乎寸草不生,人都沒有水喝了,還怎麼養得起牲口?
饑餓幹渴來臨之時,這些牲口隻能成為主人維持生存的食物……
“他們……他們幹嘛這麼看着咱們?
怪……瘆得慌的!
”鎖頭牽着騾車,緩緩地在災民群中穿梭而過。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災民,還是頭一次。
看着一張張麻木的面孔,讓他想起一個詞——行屍走肉!
林微微踮起腳尖,看着幾條如長龍般的領糧隊伍,對江陌寒和林子言道:“這得排到什麼時候?
看來,咱們别說明天了,就是後天也未必能回得去!
咱們都出來了,家裡沒個人看着,我這心裡啊,沒底兒!
”
江陌寒看着又恢複了男裝打扮的林微微,聲音中帶着跟年齡不相符的沉穩:“我已經捎信給黎青了,他今日應該能趕回村子。
”
林微微心中的焦躁,在他清冷鎮定的聲音中,得到了安撫:“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
全村的青壯年幾乎傾巢而出,村子裡隻剩下老弱婦孺,十裡溝現在可以說是旱災之年的諾亞方舟,給鄉親們希望的同時,也很有可能給他們帶來災禍!
幸好十裡溝地處偏遠,跟附近的村子來往不多,老村長又下了封口的死命令,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能暴露十裡溝有銀子有糧食的事情。
比旱災更可怕的,是人心哪!
十裡溝的秘密,在林微微看來,也保守不了多久。
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誰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娘家,或者嫁出去的女兒,活活的餓死?
好在官府開始開倉放糧,老百姓有了活路後,鮮少有人會铤而走險。
官府的決定,不但救了千千萬萬面臨饑餓威脅的百姓的性命,也間接解決了十裡溝的隐患。
據林微微觀察,來領救濟糧的,大多數以村子為單位。
領到糧食的百姓,紛紛跟自己的鄉親們聚集的一起。
他們也不急着回去,用自己帶過來的瓦罐,從附近的小河溝裡打來渾濁的水,把雜質稍稍澄下去後,便迫不及待地煮起了粥。
他們中的大多數,來的時候憑着一股勁兒支撐着,要是再不進食,隻怕很難撐到回村。
也有人來到了寶清縣外,卻遺憾地沒有等到把糧食領到手,便睜着不甘的眼睛,永遠地離開了。
寶清縣的衙役,會把這些屍體集中焚燒,并在災民聚集的地方撒上石灰,或噴灑一種據說可以防疫的藥水。
林微微親眼看到一位老大爺,在兒子領來糧食後,抓了一把生糧食就往嘴巴裡塞。
然而這遲到的糧食,依然沒有阻止死神的鐮刀,他倒在地上的時候,嘴裡還含着生米粒……
城外的百姓雖多,可卻彌漫着一種死一般的沉寂,隻偶爾傳來壓抑的哭聲……
“村長,城裡不讓來領糧食的進,咱們今晚隻能在外面住了。
”劉大栓從人群中擠出來,皺着眉頭道。
老村長點點頭,看向江陌寒和林微微:“看來隻能露宿城外了!
”
林微微看看靠近城門處人擠人的狀态,道:“這麼多人,誰知道有沒有傳染病?
要不……咱們走遠一點,選一處空曠的地方安營紮寨?
”
林子言笑話她:“還安營紮寨,你當咱是沖鋒陷陣的士兵呢?
”
“士兵保家為民沖鋒陷陣,咱們也是為了家庭為了親人身先士卒。
一個為了大家,一個為了小家,都是一樣的!
”林微微自有歪理。
老村長卻有些犯愁地道:“可是,離放糧地太遠,明天開始放糧的時候,咱們豈不是要排很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