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這信用的是上好的澄心堂紙,隻有寥寥數語,請宜甯于祥雲酒樓再會,落款是謝蘊。
她可從來沒看到過謝蘊的字迹吧?再者謝蘊見她做什麼。
宜甯有些狐疑,信就先暫時擱到一邊沒有理會。
羅慎遠晚上回來的時候,宜甯還在林海如那裡跟楠哥兒玩,羅慎遠到正房來請安。
成親數日,這孩子總算是跟她親近了起來。
被她抱着不哭不鬧了,用小手繞着她的脖頸,但看了羅慎遠一眼,立刻轉過頭不理他。
宜甯笑着拍他的小屁股。
林海如很喜歡楠哥兒和宜甯親近。
今日羅成章在家中吃飯。
宜甯屈身喊了聲父親。
羅成章面色微松,畢竟還是當女兒養了這麼些年,想到宜甯小時候的樣子,倒也不是全然的厭惡。
養個小貓小狗的都還有感情,更何況是孩子。
一會兒羅宜憐和羅軒遠先後進來,次第給羅成章、羅慎遠請安。
羅軒遠坐下之後,羅成章就問他的功課,羅軒遠對答如流,少年的聲音很清朗。
羅宜憐就說:“爹爹,我看軒哥兒讀書辛苦,府中分給他丫頭婆子不多,想請您多分幾個伺候他起居,他便能專心讀書了。
"
羅慎遠一向疼愛這兩兄妹,聽了側頭就問林海如:“撥了幾個伺候軒哥?”
林海如道:“丫頭四個,婆子兩個,小厮四個。
緊夠用了。
慎遠當年讀書的時候,身邊總共才三四個人伺候。
用這麼多做什麼!”
羅宜憐微一咬唇,弟弟從小就是被衆人捧着長大的,羅慎遠那時候隻是個不受寵的庶子,哪有這樣提出來比的。
“那就再多撥兩個婆子吧。
”羅成章說,“他大些了自然要多些人手。
”
“不行。
”羅慎遠開口淡淡道,筷著輕響着,“人夠多了,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
被兒子當面駁了,羅成章有些下不來。
羅軒遠聽到這裡就站起來,清秀的臉上露出笑容:“三哥說得是,伺候的人已經夠多了,我自己倒也做些事,就不要增加人手伺候了。
”
下面不動聲色握了握羅宜憐的手,讓姐姐莫要多說了。
畢竟為這種事情争沒意思。
羅宜甯默默看着兩人的舉動。
這頓飯吃完之後回去,宜甯走在羅慎遠身側,跟他說:“這幾年軒哥兒倒是長進了。
我走的時候,
記得他還和羅宜憐關系不好,如今怎麼好起來了?"
羅慎遠回頭看她一眼,才道:“血緣之親不是輕易能斬斷的。
羅軒遠又是個聰明人,他姐姐對他好,他自然就會回報。
”
羅軒遠身上畢竟有羅家的血脈,跟三哥是兄弟,隻要被養正了就不會差。
現在羅家是三哥當家作主,他的意願不會有人忤逆。
羅軒遠就算再怎麼聰明,也不可能有哪天越得過羅慎遠,還是差太遠。
宜甯問:“那你也會管他?”
“朝中事多,家中的事我管得少。
”羅慎遠跟她說,“但入了朝堂就明白,家族與人息息相關,他走出去别人隻會說這是羅慎遠的弟弟,而不是羅軒遠。
”
羅慎遠現在代表整個羅家。
家中人要是不好,也會影響到他的名聲。
宜甯覺得他非常理智。
他回去之後還要看工部的公函,宜甯今晚撸了袖子,準備給他來個紅袖添香。
書房裡燭火靜靜地燒着,她磨了半天墨,側頭看他卻總是不下筆,不由道:“我這墨水都要幹啦,
怎麼想這麼久都沒有寫?”
“哪有這麼容易。
”羅慎遠放下筆。
“批議開礦采石,不能輕易決定。
否則贻害無窮。
”
玳瑁端了補湯進來,宜甯拿汗巾墊了底,揭起蓋子遞給他。
“你喝這個,我來看看。
”她頗有種在培養未來首輔的成就感,拿過他剛才看的折子自己看。
這些東西又無趣,幾個礦藏的什麼礦位礦深,的确不如大理寺斷案有趣。
羅慎遠喝着湯,靠在椅背上微笑看她:“你瞧出個所以然了嗎?”
她眉頭擰着:“我怎麼瞧着這幾個都差不多啊”
一隻大手從她身側拿過折子,他在她身後俯下身,整個人靠近她:“你看得懂什麼?繼續磨墨,我來寫。
”
好吧,還是給他磨墨。
羅慎遠執筆蘸墨,凝神思考片刻。
一手撐桌沿,随後才下筆。
羅宜甯看着他的側臉,覺得他無比的好看,她突然很明白為什麼這家夥前赴後繼的有這麼多人喜歡。
與長相無關,這是一種神韻。
待他寫好之後,宜甯才拿過來看。
寫得條理清楚,批文字體工整。
“好了,回去歇息吧。
”羅慎遠叫小厮進來收拾東西。
等他牽着自己往正房回去,宜甯才告訴他自己明日要回英國公府的事。
“帶上你的護衛一起出門。
”羅慎遠隻是叮囑她。
“早去早回。
”
宜甯仰頭看着他一笑。
不就是回一趟門嗎。
英國公府最近倒是熱鬧,天氣漸漸轉冷了,門口的大槐樹都掉完了葉子。
魏老太太的屋子裡早早地用上了暖爐。
宜甯在她屋子裡同趙明珠、魏老太太商議。
祖孫三人盤腿坐在羅漢床上。
“八字合得,也是個旺夫的命格。
”魏老太太說,“你父親打算娶她,親事大約在兩月後,還要選個吉祥的日子才是。
”
宜甯眉頭一挑:“這麼着急?”
魏老太太把手裡裝杏仁的攢盒遞給她:“這杏仁有股奶香,格外好吃,一會兒你帶幾盒回去。
”又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親,說做什麼就是什麼。
不過徐小姐父母早逝,唯有徐國公這個哥哥照料着。
雖然在家裡有哥哥嫂嫂寵,但畢竟已經十七歲了,早嫁為好。
”
魏老太太說:“你且寬心,以後你回來還是一樣的。
”
她擔心繼母對她不好?
宜甯苦笑,她這輩子也是命途多舛,算來這是第三個繼母了。
還是個沒比她大幾歲的小姑娘。
“父親就這麼答應了?我還以為他會挑許久呢。
”
“你勸他了,他還有不聽的!”魏老太太笑道。
何況她身體的确越來越不好了,宜甯出嫁,明珠又是外人不能插手英國公府,沒有别的辦法。
趙明珠跟她道:“宜甯,舅舅還做了你的衣裳首飾,一會兒給你一起帶回去。
”
結果宜甯從娘家回來,一馬車都堆滿了東西,滿滿當當的。
宜甯總忍不住想以前。
她從侯府回去,家裡人對她尊敬又客氣,她好像是個陌生人一般。
這樣才是娘家。
若不是新婚前一個月不得分床,她們鐵定是要留她住十天半個月的。
“少奶奶,咱們是要回去嗎?”外頭護衛問道。
宜甯想了想說:“去祥雲酒樓。
”
她倒是想看看謝蘊究竟要做什麼。
馬車停入了祥雲社内,這裡女眷常有出入,故門禁很嚴,宜甯遞了羅慎遠的名帖才進得去。
她上次來過,知道這位是羅大人的妻子,伺候的婢女便恭敬地把她引到了樓上。
“謝姑娘可在此?”宜甯問婢女。
婢女屈身:“謝姑娘在的,方才陪着位夫人下樓去了。
奴婢去給您傳話。
”
宜甯移步欄杆前,卻看到台階下的石榴樹旁站在一個人。
這女子穿了一件披風,發髻非常的素淨,半點裝飾都沒有。
雖然人近中年了,但是氣質文雅,衣着也非常的素淨。
她的身後站了兩個小丫頭,她正在擡頭看着石榴樹上長的石榴,柔和沉靜。
“夫人,那邊的花開得多熱鬧啊。
您不如去那邊看看”身後的小丫頭勸她。
宜甯聽到身後有位世家夫人小聲說:“這位怎麼出來了……”
“不是說現在吃齋念佛的,都不肯出來了嗎。
瞧着病怏怏的,也不知道這些年都怎麼了。
”
“她丈夫就這麼死了,留她一個人也是怪可憐的…”
“可憐什麼,不是說曾殺了人嗎。
現在這樣也是報應了。
"
那人仿佛聽到了這邊有人在說她,隔着欄杆看了上去。
扶着丫頭的手說:“走吧。
”
宜甯面上平靜無波瀾,心裡卻已經翻江倒海。
這個人是她最熟悉的人,怎麼能不熟悉呢。
這就是原來的甯遠侯世子夫人謝敏,她的長嫂。
當年她剛嫁入甯遠侯府的時候,謝敏已經名滿京城了,她是謝家的嫡長女,才華蓋世,宛如今日的謝蘊。
其實謝蘊還不如她,當年的她真是無人能出其左右。
一開始,謝敏也沒有看重過她,兩人的交集淡淡的。
再後來宜甯被人害死,殒身懸崖,困于玉簪子中二十多年,見盡了事态變遷。
而謝敏則從雲端跌落,丈夫也被陸嘉學殺了,她自己也再不問世事。
宜甯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那些在偏院裡,聽着念經聲的日子,宛如困獸般的日子仿佛曆曆在目。
她捏緊了欄杆,手骨泛白。
竟然是謝敏!
她看着謝敏的背影,随後有個人走過來,親親熱熱地挽了謝敏的胳膊,笑着說:“姑母,戲還沒有看完呢。
您怎麼下樓來了?”
是謝蘊。
謝敏對謝蘊微微一笑道:“覺得鬧哄哄的,出來透口氣。
”
“您覺得鬧哄哄的,我瞧着卻覺得熱鬧。
”謝蘊繼續說,“您難得出一次府,可要好生陪我。
”
謝敏的孩子幼年時就得急病死了,她對謝蘊就要好些,不然别個怎麼能讓她出府來。
她實在是厭惡外面這些人了。
“那便回去吧。
”她徐徐地說,聲音有些沙啞。
謝蘊就扶着謝敏上了樓梯。
祥雲舍這閣樓樓梯修得狹窄,踩着聲音很響。
謝敏的腳步聲卻格外的輕,宜甯深吸了口氣,側過身看着紅木高幾上擺的綠蘿,等着兩人走過去。
腳步聲漸漸近了,到了宜甯身側,謝敏正要和她擦肩而過。
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住了,然後她輕聲道:“這位太太,我看着有些眼熟。
”
謝蘊自然看到了宜甯,想到那天羅慎遠的事她就心裡不舒服。
但按了她的性格,又是不想與宜甯計較的。
她就道:“姑母,這就是工部侍郎羅大人的妻子,英國公府的小姐。
”
宜甯這才轉過身看着謝敏,謝敏的目光是柔和的,但是落在身上有種水的冰冷。
“我看着姑娘,就覺得有種認識多年的感覺。
”謝敏輕輕地說,“面相卻陌生得很,羅太太原來可見過我。
”
宜甯搖頭笑了笑:“我不曾見過夫人。
”
“蘊兒,我看你似乎認識這位羅太太,你請她同我一起看戲行嗎?”謝敏側頭對謝蘊說。
“既是我姑母相請,羅太太能否賞我個薄面?”謝蘊難得開口,語氣有些僵硬。
她自小就喜歡謝敏,對自己這個姑母打心裡尊敬有加,更甚于對她的皇後姨母。
對于姑母的要求,她向來是不會拒絕的。
“夫人寫信與我,不就是想請我出來一叙嗎,那且坐下就是了。
”宜甯屈身一笑,随後向樓上走去。
在一張八仙桌坐下,抓了把香瓜子慢慢吃着。
謝敏上來了,她在宜甯身側坐下來,低聲笑道:“羅太太知道是我寫信請你?”
@“謝蘊一看便是不知道的。
”羅宜甯淡淡道,“夫人既然以謝蘊的名義寫信,又刻意叫住我,那必然是夫人請我過來的了。
"
謝敏究竟想幹什麼?
宜甯側過頭看她,謝敏表情平靜,謝蘊站在她身後則有些不甘心。
她不喜歡謝敏跟羅宜甯說話,
就像小孩子似的,有種心愛之物又要被人搶走的感覺。
“蘊兒,你去給我和羅太太端茶來。
”謝敏淡淡道,謝蘊沒有動,直到被謝敏看了一眼,才咬了咬唇應是,乖乖去旁側耳房端茶。
“羅太太,”謝敏坐下來之後不緊不慢地開口了,“我是看着蘊兒長大的。
她嬌縱了些,心性卻不壞。
羅太太覺得她如何?”
宜甯摸着扶手上镂雕的祥雲紋,緩緩摩挲。
她笑了笑:“謝二姑娘才華橫溢。
性子鮮明,别人是羨慕不來的。
”
“她這個性子才是讓人頭疼的。
”謝敏看着羅宜甯繼續說。
這個羅太太其實還很稚嫩,驚人的清嫩漂亮。
但是她的眼睛,謝敏不知道怎麼說,那種澄澈的明淨,非得是曆盡千帆後的淡然。
“我是她的姑母,性子淡漠,故她慣向我頑皮别扭的。
”謝敏一笑,“我實則是很關心她的,要是有别人欺負她,我也定饒不了她。
”
她的聲音略微低了些,别人是聽不到的。
宜甯聽着謝敏的話,慢慢平靜了下來。
有點好玩,謝敏想必是聽到了謝蘊被欺負,來給自己的侄女出氣,冤冤相報何時了。
@她跟謝敏一起呆了二十多年,當然知道她疼愛謝蘊。
年輕的時候冠蓋滿京華,後來光芒盡失,唯有謝蘊是最像她的,故也格外疼愛。
“夫人說了這麼多,我聽着便也是了。
不過夫人侄女的性子你是再清楚不過的。
不是誰欺負得了她。
隻要她不招惹是非,無端的,誰又會跟她過意不去。
”
“若是有人之心,輕易就能傷她。
”謝敏拿出了點當年謝家大小姐的派頭來,笑道,“我謝家的姑娘都容易被情所困。
我丈夫身亡,我便被情所困十多年。
她求而不得,自然也是如此。
羅太太的事我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要是羅太太有威脅于她就怪不得我了。
”@謝敏在威脅她。
想來為了自己這個侄女,謝敏早就讓人打聽過她了。
當年謝敏的厲害宜甯也是見識過的。
四個媳婦裡沒有人能比得過她,把侯夫人拿捏得服服帖帖的,還常與陸嘉然商議政事,足智多謀。
這樣的人,對陸嘉然一往情深。
陸嘉然為了她的深情,也不曾納過妾。
但是别人不知道,宜甯卻不會不知道,當年她在侯府的時候傍晚出門納涼。
曾經撞見過一樁醜事。
甯遠侯府後院有條路是去竹林的,别人嫌棄荒僻不去。
宜甯卻常去那裡看竹林,帶丫頭挖些小筍做酸筍吃。
那日她就撞到竹林裡一具精瘦的身子壓在一個女子身上,衣裳褪了一半,俊臉上滿是汗水。
她看不起那女子的臉,卻看清楚了陸嘉然的臉,聽到這對野鴛鴦發出的聲音。
陸嘉然猛地擡起頭,她當時立刻就逃出了竹林。
路上她想起那個女子的衣裳,那不是府中下人的打扮,那手上滑膩雪白的肌膚,纖細漂亮如天鵝的脖頸,想來也是個尤物。
陸嘉然竟然背着謝敏跟别人苟且,兩人耳鬓厮磨,暧昧無比。
可憐謝敏二十多年的深情。
宜甯每次聽到她念經,看她擦拭陸嘉然遺物時都想說這些話,那時候憋得她很難受,今天終于是能說出來了。
“既然已經死了十多年了,夫人何必再一往情深。
夫人所念之人若是在世,又會像你對他一樣對你嗎?”宜甯手張開,手裡剩下的香瓜子落在了盤裡。
“夫人難不成覺得一往情深這事很光榮?謝蘊的一往情深,那與我何幹?難不成我還要為此負責嗎?”
二十多年的困頓,她自認為和謝敏感同身受。
但是如今,她跟謝敏的緣分,恐怕也僅僅止于這句話了。
這時候謝蘊端着茶上來了。
方盤上放着兩杯茶,一杯雪芽,一杯是雨前龍井。
宜甯接過來,順手就把雪芽遞給了謝敏道:“雪芽清火明目,夫人最适合。
”
謝敏接過茶一愣,頓時就看着宜甯。
她喜歡雪芽很少有人知道,原來是嗜茶如命,最近幾年喝的少。
當年在侯府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排行最末的老四媳婦常親手泡茶,隻有她的是雪芽。
當時她就覺得奇怪,老四媳婦是如何知道她的喜好的。
當年的老四媳婦并不出挑,她不曾過多關注。
因為這個,反倒是看重她幾分。
後來才逐漸發現,
老四媳婦也是個相當聰明的人,隻是聰明得不動聲色而已。
宜甯抿了口自己的茶,擡頭就看到謝敏看着自己。
“羅太太剛才挑了雪芽給我,倒是歪打正着。
”謝敏說,“我素日愛飲這個。
”
那不過是個下意識的舉動而已,羅宜甯心裡一歎:“夫人喜歡最好。
”
謝敏是女人,女人的感覺是非常敏銳的。
宜甯隻是坐在她身側,但是謝敏看她的目光卻越來越奇怪。
既然已經知道了謝敏請她過來是幹什麼的,宜甯就不想再繼續呆下去了。
她起身告辭了謝敏,準備回府去。
謝敏卻按住了她的手,道:“羅太太莫動。
”她的聲音很輕,“剛才我并沒有騙你,我一見你就有種分外熟悉的感覺。
好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本是想與你說說話的。
”
宜甯道:“我與夫人素不相識,想來也沒什麼說的。
”
謝敏一笑說:“羅太太,你也喚宜甯。
我那四弟,如今權傾天下的陸都督曾有個原配也叫這個名字,隻不過被他所害,不到十九便香消玉殒。
你與她走路的神态、說話的樣子都非常的像。
”
謝敏剛才一直注意着宜甯。
越看越覺得神态非常的熟悉。
她看戲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但是目光會一直盯着戲台,若是鑼鼓打得響些,她還會皺眉覺得不喜歡。
且手裡總要拿些東西,習慣性地把玩着。
她突然就有種莫名的直覺,更何況修佛之人,向來是信了那轉世之說的。
若是與那人有幹系,那她今日這些話就說得可笑了。
宜甯很平靜地說:“那的确是很可惜了。
"
“的确可惜,她要是還活着,憑借陸嘉學今日的地位,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謝敏笑說,“如今有誰知道陸嘉學曾有個妻子,他自己都不準下人提起。
殺害她的兇手變成了我。
但沒人想想,我已經是這等地位了,我殺她做什麼?誰得了好處,誰才是殺她的那個。
想想她才是更可憐的,被自己毫無防備的親近之人殺死。
不知道她重新投胎,會不會回來為自己報仇。
”
“她要是想報仇,我定是要幫她的。
”謝敏語氣一寒。
謝敏對陸嘉學恨之入骨,宜甯不會不知道。
她想要報仇嗎?跟這些人再糾葛不清?
宜甯并不想報仇,她今世活的很好。
有這麼多陪伴疼愛她的人在。
何況這個人是陸嘉學。
她如何抗衡陸嘉學?報仇隻不過是自讨苦吃,至少現在是不能的。
謝敏與她算是同病相憐了。
宜甯沒有坐下來,而是轉過身背對着謝敏說:“夫人,《佛說鹿母經》有言: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
”
“夫人再糾纏于前塵往事,傷心傷身。
倒不如離了陸家,尋個田莊住下來。
平靜安穩地過一生罷了。
别的仇怨,夫人大可不必理會。
”
謝敏眼睛微亮,剛才不過是猜測,覺得此人神韻極為像那人。
算了年紀又是對得上了,就生了轉世而來的念頭。
她常于佛前祈求,讓宜甯活過來,至少要讓她知道真相。
如今聽她這話的意思似乎知道什麼,就激動了一些:“你我從不曾說過我是誰。
你怎麼知道陸家?”
宜甯淡淡一笑:“夫人就不要再多過糾結了,謝二姑娘喚您姑母,我知道的謝二姑娘的姑母,也隻有陸大夫人了。
我說這些不過是看夫人心裡郁結,讓夫人開解一些而已,沒有别的意思。
與夫人自是陌路人。
”
“再說謝二姑娘,既然已經準備要嫁給别人了。
難不成一往情深真的是好事嗎?夫人應該勸她才是。
”
“你等等!”謝敏站起來說,“剛才蘊兒那番話就當我沒有說過。
”
宜甯已經推開房門出去了。
謝蘊竟然在門外等她,似乎已經站了很久的樣子。
“姑母約你來,是見不得我受委屈。
”謝蘊說道,“你不要給她難堪,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就是不管羅慎遠,你也不能把她怎麼着。
”
這一個個就這麼想被害啊,她長得像能欺負人的樣子嗎?
宜甯都要氣笑了,懶得理她。
謝蘊在她背後慢悠悠地說:“羅太太,我以後嫁給程琅,可是要與你比鄰而居的。
到時候少不了有交集,說不定還要結成世家之好呢。
”
“那我隻能等着謝二姑娘了。
”宜甯還是笑了笑,客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