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面對羅宜慧,還是柔聲地說:“你祖母走得匆忙,屋中的事俱沒理得清楚。
宜甯又還小,多虧你回來得及時。
不如就先在這邊吃了飯再回去"
羅宜慧看了看坐在陳氏旁邊的羅宜玉,剛在路上的時候,她已經向雪枝問清楚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
“母親那邊實在是還有事要忙,實在是脫不開身,隻能謝您的盛情了。
”羅宜慧隻是笑了笑,“我聽眉眉說,玉姐兒與劉府同知的兒子定親了?”
别人若是問起來,陳氏倒還不覺得有什麼。
羅宜慧一問起來,陳氏總是想到她定北侯世子夫人的身份,一個是世子夫人,剛嫁過去就有了正二品的封诰,宜玉要嫁的這個,卻連一官半職都還沒有,更别說有什麼夫人的封诰了。
同樣都是羅家嫡出的女兒“是老太太生前定下的親事。
”陳氏也笑着說,“他倒也不錯,今年鄉試的時候與懷遠、慎遠一起中的舉。
明年還要會試。
”
宜甯還沒聽别人說起過這個,原來羅宜玉的未來夫婿也中舉了。
@不過那個時候羅慎遠剛中解元,估計也沒有人留意過他。
“說起定親的事就讓人頭疼。
”羅宜慧和緩地笑了笑,“便說英國公的外孫程琅,他的性子可是讓他的兩個舅舅頭疼不已的。
前不久不知怎麼招惹了那窦閣老的嫡孫女,人家非要嫁給他,逼得窦閣老去見他親舅舅,也就是陸都督說情。
他偏偏還不答應,也不知道要找個什麼樣的才好。
”
聽到羅宜慧的話之後,羅宜玉的臉色刷地就白了。
她突然開口問:“窦閣老的嫡女想嫁給程二公子?”
羅宜慧看着羅宜玉,微微一笑說:“他家世顯赫,有個陸都督做親舅舅,還有個英國公世子做認的舅舅。
長相也是俊朗,又聰明絕頂。
别說窦閣老的嫡孫女了,滿京城的待嫁的世家嫡女,誰又不想嫁給他。
”
宜甯在旁聽着長姐的話,也說不出是什麼個滋味。
曾經離她這麼近的那些人,現在都隻能從别人的話裡聽到,遠在天邊。
長姐所嫁的定北侯府與甯遠侯府是世交,而英國公府與甯遠侯府一樣是簪纓世家中的翹楚,英國公世子幾次與陸嘉學一起征戰沙場出生入死,現任宣府總兵,與陸嘉學交情頗深。
所以長姐與英國公府有往來,倒也不奇怪。
長姐這些話是說給羅宜玉聽的。
羅宜玉的臉色不好看極了,又失落又失神。
她還看了宜甯一眼,羅宜慧肯定是知道了程琅的事,那必然是宜甯說的。
不過宜甯根本不在意羅宜玉有什麼感受,羅宜玉這樣的人,在乎她的感受又有什麼用。
她神情淡淡地站在羅宜慧身旁,看都不看羅宜玉。
羅宜慧說完之後才帶着宜甯起身,向陳氏告辭了。
看到她們走了,陳氏合上了茶杯蓋,對女兒說:“你可不要再妄想了,忘了以前的教訓?我看你祖母給你選的親事的确好,劉靜是個上進的後生。
便是你要守孝三年,人家也特地讓高夫人帶了信來說要等你。
這等情誼實在難得。
”
羅宜玉點了點頭,輕聲說:“我都知道,我隻是不甘心。
我這麼喜歡他”
“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
”陳氏冷笑道,“那他喜歡你嗎?”
羅宜玉不再說話,陳氏卻撫着袖子慢慢道:“你長姐這次回來不簡單,程二公子事小,看她究竟要做什麼才是正經。
”
丫頭撫着陳氏站起來,陳氏看了她的兩個女兒。
羅宜玉心高氣傲,眼高手低。
羅宜秀的性子不知道像誰,莽撞糊塗。
還是顧明瀾厲害,留下個羅宜慧那樣的嫡長女。
陳氏閉了閉眼睛,恐怕還得把那件事提前做了才行。
宜甯跟着羅宜慧回到正房,林海如已經讓人擺好了飯菜。
丫頭立刻去通傳了,不一會兒喬姨娘就帶着一對兒女前來請安。
喬姨娘也不想來,但如果她真的不來,以羅宜慧的性子,還不知道給她找出多少事來。
偏偏二老爺對這個長女言聽計從,她聽了婆子的傳話之後就立刻讓丫頭給她梳洗。
羅宜慧把宜甯抱在懷裡,喂她喝冰糖炖的桂圓銀耳粥。
就是以前祖母都沒有這麼喂過她,羅宜慧還把她當幾歲的孩子養着呢。
宜甯喝下姐姐遞過來的湯,随後下一勺又來了。
看着妹妹喝下自己喂的東西,羅宜慧覺得很舒心,她小時候就這麼喂她,跟親手養大她沒什麼兩樣。
喝完之後旁邊丫頭遞了帕子過來,羅宜慧給宜甯擦了嘴,輕聲問她還要不要喝。
宜甯早就有點撐了,打着嗝說:“長姐,我實在喝不下了…”宜甯有點發愁,她這兩天被林海如灌了不少東西,又接着被羅宜慧喂,感覺自己會越來越胖了。
羅宜慧見她粉嘟嘟的臉實在可愛,擰了妹妹的包子臉一把,才把她放到旁邊的坐上。
這時候丫頭挑了簾子,喬姨娘帶着羅宜憐和軒哥兒進來了。
“給大小姐請安。
”喬姨娘衣着素淨,青絲挽了發髻,側臉清秀如晨間露珠。
她屈身行禮之後,羅宜憐也帶着軒哥兒給羅宜慧行禮。
羅宜慧就着給宜甯擦嘴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淡淡問:“是喬姨娘來了?”
宜甯剛坐端正了,擡頭就看到喬姨娘給羅宜慧行禮。
她覺得自己這位長姐簡直不得了,雖說妾的身份不如小姐,但是哪個貴妾會真的給小姐行禮的!看喬姨娘這熟練的動作,恐怕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宜甯就回答說:“長姐,是喬姨娘來了。
"
喬姨娘維持着請安的姿勢,一言不發。
羅宜慧也沒有說話,正房裡靜了片刻。
丫頭們都低着頭不敢說話,林海如看着羅宜慧和宜甯,不知道她們兩姐妹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喬姨娘是貴妾,伺候父親又時常身子不适,何必行此大禮。
”羅宜慧才看了身邊的丫頭一眼,“如此沒有眼力,還不快給姨娘搬個圓凳來。
”
屋子裡大大小小的丫頭都看着,喬姨娘給羅宜慧足足行了半刻鐘的禮。
羅宜慧說了之後,這才有小丫頭給喬姨娘搬了圓凳來。
喬姨娘忍了又忍,輕柔地謝過羅宜慧。
喬姨娘原來不是沒有跟羅宜慧作對的時候,但看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她已經打算好了要忍,誰讓羅宜慧不僅是嫡長女,還是世子夫人。
反正她也在羅家留不了多久。
打定主意之後她就心平氣和了,隻是袖中的手還是緊緊捏着,畢竟平日她在二房的地位僅次于林海如,除了她羅宜慧,誰敢給她臉色看。
羅宜慧卻摸了摸妹妹的頭,這小丫頭心裡門清呢。
她又笑着說:“我嫁出去的時候軒哥兒才出生不久,也是許久不見了,抱過來我瞧瞧。
”
丫頭把軒哥兒抱到羅宜慧身邊。
軒哥兒對羅宜慧很陌生,看她長得好看,也跟她玩耍,玩得咯咯地笑,一趔趄差點從凳上摔下去。
喬姨娘忍不住站起來,似乎立刻就想把軒哥兒搶回來。
羅宜慧已經穩住了軒哥兒的身體,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姨娘這是做什麼,還信不過我嗎?”
喬姨娘強扯出一個微笑:“妾身怎麼會信不過大小姐。
”
“一驚一乍的做什麼,我是軒哥兒的長姐,還會讓他在我手裡受傷不成?”羅宜慧淡淡地說,繼續逗軒哥兒玩。
喬姨娘和羅宜憐卻都看得目不轉睛,一刻都不敢分神。
軒哥兒似乎覺得剛才有驚無險,笑得更開心了。
這樣玩耍了許久,才有小厮過來傳話,說二老爺在書房等大小姐過去。
羅宜慧才把軒哥兒還給了喬姨娘,軒哥兒和陌生的長姐玩得很開心,還有點舍不得走。
喬姨娘卻一把抱着軒哥兒,如釋重負地要告退了。
“姨娘且等。
”羅宜慧卻叫住她,跟她說,“姨娘是個聰明人。
軒哥兒聰明可愛,你守着軒哥兒長大,日後也是安安穩穩的。
若是去想一些有的沒的,恐怕帶不好軒哥兒,那軒哥兒還是母親帶的好。
”
羅宜慧叫她來,怎麼可能隻是讓她請安。
喬姨娘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她拿軒哥兒來威脅她?@她緊緊地抱着軒哥兒:“妾身知道。
”
蛇打七寸,喬姨娘的死穴就是軒哥兒。
若不是喬姨娘還生了軒哥兒,在二房的地位不一般,憑羅宜慧現在的手段和地位,恐怕早就收拾了喬姨娘。
但用軒哥兒來告誡她,她也知道老實了。
羅宜憐似乎也覺得屈辱,咬了咬嘴唇,與自己的母親弟弟一起退下了。
“眉眉,你現在母親這裡玩,我去去就回來。
”羅宜慧摸了摸宜甯的頭。
宜甯乖乖地說了聲‘好’。
林海如見羅宜慧走了,低聲跟宜甯說:“你長姐真是厲害,看喬姨娘剛才那臉色,難看成什麼樣了!”可能是因為羅宜慧讓喬姨娘吃癟了,林海如的食欲大振,飯都多吃了半碗。
@她完全不擔心長女究竟要去談什麼,吃過飯之後,陪着宜甯在羅漢床上玩疊骨牌。
宜甯這些天精神都不太好,何況她又不是真的喜歡玩,玩了一會兒就犯困。
靠着小幾直打瞌睡,
她也想等長姐回來,偏偏孩子的身子就是愛睡。
如今她是長個子的時候,就更貪睡了。
林海如讓丫頭給她抱了床被褥過來,宜甯習慣性地把被褥裹了一圈,就在羅漢床上睡着了。
等羅宜慧回來的時候,屋子裡的燭火已經點起來了,林海如正悄聲和瑞香說話。
羅宜慧也是勞累一天了,讓丫頭扶着坐下來,看到自己妹妹居然把自己裹得跟蠶蛹一樣,睡得正香。
不禁覺得好笑:“原來睡覺喜歡踹被子,如今怎麼喜歡裹着睡了?”
雪枝說:“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落水之後就喜歡裹着被褥睡了。
"
這不過是宜甯的習慣而已,她從小就喜歡裹被褥,這樣睡得香,就是後來嫁人都沒有改。
羅宜慧聽了卻誤會了,她看着妹妹熟睡的側顔怔了片刻,問林海如說:“你跟我說,當日鄭媽媽和祖母說過話,後來祖母就不行了。
那鄭媽媽究竟說了什麼?”
林海如歎了口氣:“我們都不知道,不過老太太臨走的時候,隻和一個人說過話。
還把我們都清退出去了。
說話的就是羅慎遠,宜甯的三哥。
”
祖母臨走前居然跟羅慎遠說過話,羅宜慧沉思了片刻。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祖母對羅慎遠的态度了,她很想見羅慎遠一面,看他究竟在打算什麼。
可惜羅慎遠今天去了定州,明日才能回來。
這個三弟當年就不是個省心的角色,心思太狠,對别人又太冷漠了。
剛才她跟父親聊了一會兒,羅慎遠現在中了解元,二房以後肯定是要靠他的。
要是他真的想做什麼,恐怕連她都沒有辦法阻止。
宜甯就相信羅慎遠是對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