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大年初八就是新皇登基,改了國号,大赦天下。
擁護太子的官員都得到了進封,魏淩已經是英國公了,隻給他漲了俸祿。
而陸嘉學卻封了宣威将軍,已經算得是武官第一人了。
魏淩去了宮中領賞,等回來的時候宜甯正要為了管家的事去找他。
隔着簾子就聽到他怒極的聲音:“汪遠未免太糊塗了些!”
屋内另一個聲音說道:“殺都殺了,也隻能算了罷。
”
屋外大雪未融,厚厚的漳絨簾子隔着,裡頭燒着地龍很暖和。
宜甯聽到汪遠這個名字,卻是若有所思。
汪遠這個人她是聽說過的。
這個人的故事說起來很傳奇,所以坊間流傳得多。
他非常的聰明,年少的時候家裡窮,他母親為了送他去讀書,幫那些渡口上的挑夫洗衣裳掙錢,這才供出了這麼一個寒門學子。
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親戚們對他們家是另眼相看。
但誰知道後來汪遠四五次都考不上進士,他的名聲漸漸弱了。
直到四十歲才得了主考官的賞識中舉,但這個時候的汪遠早就變了。
他被選了庶吉士之後并不是按部就班地升遷,而是選擇了巴結當時的秉筆太監,得了先皇的賞識,八年之後竟坐到了内閣首輔的位置上。
這個人聰明是聰明,善于偷奸耍滑,但無什麼治國的手段,整個朝廷讓他管得是烏煙瘴氣,亂象橫生。
這人對人又格外的狠毒不留情,算計别人是一把好手,無人能動得了他。
但是兩任皇帝都非常的賞識他,他自己又控制着内閣,内閣之内誰也拿他無辦法。
他在任的時候害死了許多忠良,其中羅慎遠的老師徐渭就是其中一個。
宜甯想到這裡,眼前好似浮現那些場景,再想到羅慎遠,突然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羅慎遠中了探花之後,徐渭賞識羅慎遠,且他的手下也缺可用之人。
四年之内就把羅慎遠提拔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當時朝堂之中,皆以為徐渭是以閣老來培養羅慎遠。
他又一貫沉默寡言的,才華橫溢,對老師也很恭敬,賞識他的人不在少數。
所以徐渭慘死之後,所有人都以為羅慎遠會幫老師報仇,至少會給老師讨個公道。
結果他什麼都沒有做,他不僅沒有做,反而和汪遠派的關系近了。
他的同門一也是徐渭的學生楊淩,雖然平時不怎麼得徐渭看重,卻為了救徐渭被打死在午門。
楊淩被打的時候,羅慎遠的轎子剛過午門,慘嚎聲一陣陣的響起,卻連停都沒有停下來看他一眼,目不斜視地任轎子過去了。
清流派的官員見此俱怒了,雖然懼怕于汪遠的威懾力什麼都不敢說,卻再也無人跟羅慎遠往來。
私底下什麼難聽的話都罵過羅慎遠,畜生不如,忘恩負義。
吏部的清流派郎中甚至拒絕向羅慎遠禀報,要不是羅慎遠因此怒而責罰了十多個人,恐怕大家都還怠慢他。
責罰過後是不再有人怠慢他。
但他們卻紛紛去了楊淩家祭拜,整天為楊淩披麻布惡心羅慎遠,還把楊淩的靈台擺到了羅慎遠家旁邊。
羅慎遠對這些的态度都是容忍的,回家的時候繞過這些人就是了。
清流派看不過去的言官給羅慎遠寫信,罵他助纣為虐,為虎作伥。
羅慎遠倒也不管别人罵不罵他,在汪遠的提拔之下他進了内閣。
甚至在加封大學士的時候,有言官站在他家門口猶不放過地說:
“此賊進中樞,毋吾便懸于門口,做了鬼也日夜跟着!”
羅慎遠卻已經進了内閣,且得了汪遠的重視。
汪遠為人奸佞,他手上倒也不幹淨。
直到後來汪遠慘死于他之手,他成了首輔之後,才沒有人敢罵他了。
對于以前的宜甯來說,這不過就是随意聽到的話而已,她甚至也為羅慎遠的狠毒無情而心驚過。
但是如今她是認識他的,這個人是跟她從小長大的兄長,這個人是那個給她寫字帖,對她溫言細語的羅慎遠。
再想到這些事,想到多年前隔着人海看到的陰郁高大的青年。
她就覺得難受。
“宜甯,你來了如何不進來?”魏淩的聲音響起。
宜甯才回過神,跟着魏淩進了書房,跟魏淩一起說話的是定北侯傅平。
笑起來很和善,因是大過年的,他還從袖中摸了個紅包送給宜甯。
宜甯收下紅包之後屈身跟魏淩說:“回事處的管事跟我說,您要支五千裡銀子修葺院子?”
傅平聽了饒有興緻,魏淩在英國公府可是說一不二的,他這女孩兒找回來,看着嬌氣秀緻的,竟然管到了他的頭上來。
魏淩把宜甯叫至跟前,笑着問道:“你是疑惑嗎,那可要爹爹開了明細給你?”
宜甯怎麼敢管他的事,不過就是來問問而已!看到魏淩和傅平都看着她,她就抿唇一笑說:“府裡好好的,我是想有什麼可修的要用五千兩.
所以才過來問問的。
”
宜甯的眉眼已經張開,膚色細緻如瓷,站在書房裡亭亭如一支蓮。
外頭有細弱的光投在她身上,她穿着青色的緞襖,臉龐瑩瑩如玉,越發顯得出眉梢殷紅的痣鮮紅。
平白地多出幾分豔色來。
年幼的時候看着還隻是精緻可愛,怎的越長大了,反倒是長成了驚豔。
魏淩與宜甯朝夕相處,覺不出什麼。
倒是傅平又多看了宜甯一眼。
魏淩又說:“爹爹不是怪你,這可是你用心看賬了。
”他的聲音一低,“走府上的賬,卻是用處在别的地方給軍備的。
你不要過問便是了。
"
宜甯這才明白過來。
魏淩是不能豢養私兵的,所以這方面的開支不能走明帳。
既然牽涉到了軍備,就的确不該是她過問的。
她又是笑了笑:“那我就不過問就是了!”跟他說,“祖母說了在房山開茶會,讓我過去,那我不跟您說了。
”
雖然她對這種小姑娘的詩會并不怎麼感興趣,但是不去也不好。
庭哥兒一早就被佟媽媽抱去了魏老太太那裡,老太太想孫子得緊。
@等宜甯退下之後,傅平才繼續說:“汪遠也是,皇上都有意饒劉閣老一馬,畢竟從不曾做過什麼事。
卻讓他給下獄殺了!本來其他幾位閣老就對大皇子的暴斃不滿了,被他弄得怨聲載道的。
陸都督竟也不曾說過他"
“陸嘉學會說什麼。
”魏淩說道,“他跟汪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隻要汪遠不觸犯了他,他永遠不會管汪遠。
”汪遠的确很聰明,他不會去惹陸嘉學,陸嘉學跟他沒有利益沖突,某種方面來說他們算是利益共同體,自然不會管他了。
隻要陸嘉學不管他,隻能由得他來了。
傅平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些事了。
你我反正也改變不了!"
想到剛才從魏淩書房裡出去的宜甯,傅平就笑着說:“倒是你這女孩兒是長得好看,難怪忠勤伯家的公子看上她了。
"
魏淩聽了差點被一口茶水嗆住了。
他一把放下茶杯,立刻問道:“你說什麼?”誰瞧上宜甯了!
傅平把自己的衣裳弄平整了,怪道:“瞧你這個樣子,像是誰要來搶你女兒一般!”他繼續說,“是忠勤伯夫人來拜訪我母親的時候說的。
”
魏淩臉色不太好。
沈玉他知道那是忠勤伯的長子。
但是他本人就是英國公,對于忠勤伯家的爵位根本不在乎,沈玉此人沒有什麼出衆的才能,如今還沒謀得個職位,以後保不保得住家族的煊赫還是一說。
他的女兒自然要配最好的,沈玉又是什麼東西?
傅平看他這不情不願的樣子,就問道:“怎麼的,你不喜歡沈玉?”
魏淩看了他一眼:“你說我喜不喜歡他?”
魏淩年輕的時候就已經統領神機營了,而且全憑了自己的才能,他自然是看不上沈玉的。
忠勤伯家是配不上英國公府的顯赫,但是沈玉是嫡出,宜甯雖然是唯一的小姐,卻是從外面抱回來的。
沈玉喜歡宜甯也沒有什麼。
雖然想了這些,傅平卻不敢說,怕魏淩生氣了。
“那你早些斷了人家的心思吧。
”傅平說,“你要不要問問你家女孩兒,指不定她喜歡呢?”
魏淩直接叫了管事來送傅平出去。
他準備找個時機,讓魏老太太去說清楚這件事。
但他卻不知道,傅平也不知道,其實人家傅老太太已經答應上門提親了。
正在家裡整裝待發,瞧準了今天是個好日子,要過來了。
數着傅老太太一路走一路停的腳程,到的時候肯定已經是傍晚了。
宜甯當然也不知道有人來跟她提親了,她隻當自己年紀還小,這事暫時不用考慮呢。
魏老太太那裡正熱鬧着,宜甯趕到的時候,賀家二小姐拉她坐下。
賀家二小姐人心細善良,宜甯跟她玩得多一些,她笑着說:“你沒來,程大人剛倒是過來了,你瞧”
宜甯剛坐下喝了杯茶,朝着賀家二小姐指的方向看去。
程琅正倚着廊柱,背着手看着雪景不說話。
他顯得比往常沉默一些。
但要是有人去跟他說話,他也是笑語晏晏的,溫柔無暇。
宜甯想到那日,他最後進了陸嘉學所在的書房她别過頭繼續喝茶,問道:“他來了又怎麼的?”@賀家二小姐就說:“你說你以後是叫他表哥還是姐夫?我看到你家明珠姐姐剛才看着他就臉紅,話都沒有說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