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指着門外“我倒了，可是二姐說……說這爺爺大清早的趕那麼遠的路，肯定又冷又餓，所以要下兩個糖水蛋過來。
”

　　高老頭還以為小丫頭調皮看不上衣衫褴褛的老頭子，所以沒倒水，沒想到……

　　高老頭眼眶微紅，可到底一把年紀了，情緒還是很控的住的，眨眨眼就壓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今天這一趟來對了，孫女嫁到這樣的人家，以後一輩子就有了奔頭。

　　朱老太躺在屋内卻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小賤人，就會拿着他們家的東西裝大方。

　　還糖水蛋？

　　就這樣送上門的便宜貨給喝糖水都是浪費，給喝白開水他也不會走，不然能腆着臉自己上門急戳戳的想把親事定下來嗎？

　　朱老太想開口罵人，可是想到高媒婆還坐在外面，那個女人的嘴可不是好惹的，她今天要是說了什麼，估計明天整個村子都知道了。

　　想了想，朱老太隻能憋着氣把話給咽下，不過一張臉卻漲的通紅。

　　這邊正說着，桃桃已經端着一碗紅糖水雞蛋望堂屋走來，還對着站在門口的小翠道：“小翠，廚房還有一碗，你端給高嬸。
”

　　高媒婆坐在那裡，聽着小翠說的話已經夠震驚的了，現在聽到桃桃說還有她的，一時間感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做媒人是想讨些好處的，但是給池家做的這門親事她是有自己私心的。

　　再加上自己娘家侄女的苛刻要求，高媒婆其實是有些愧疚的，現在哪還好意思吃人家的糖水蛋，立馬站起來擺手“桃桃，不用了，我這離的近，不冷。
”

　　桃桃微笑“高嬸為了我哥的事情忙活，勞累了那麼久，怎麼就不能吃一碗糖水蛋了？
”

　　桃桃這話讓高媒婆挺了心裡慰貼“這……不辛苦，也沒幫上什麼大忙。
”

　　嘴上雖然這樣說着，心裡卻在感歎，這桃桃變的會說話了，跟以前一點也不一樣了。

　　以前小丫頭是見人就躲的人，三棍子也打不出個屁來。

　　現在嘴會說了不說，人也大方了。

　　不過也是，以前在池家小丫頭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在過的又是什麼日子，這自然是不一樣的。

　　不過這樣的話，高媒婆也沒有說出來。

　　隻是在桃桃把糖水蛋端給高老頭，高老頭推辭的時候，幫着說了一句“老叔，既然這是人家的心意，你就吃吧！
”

　　她這個本家的叔叔可憐，雖然人不錯，可趕上時運不好，一輩子兩個媳婦都沒娶上。

　　高老頭還是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池大星道：“吃吧，不是啥珍貴的東西。
”

　　現在糖水蛋對于池家來說的确不珍貴了。

　　陳桂雲和顧國華帶來的吃食到這會還堆滿了小半間屋子。

　　而霍謹禮也帶來了不少的好東西。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現在他家孩子能掙錢，雞蛋不像以前一樣需要省着拿到集上去賣，都是用來吃的，農村人家裡養的雞不少，雞蛋還是夠吃的。

　　更何況雖然家裡條件好了，可是他們還保留着節省的習慣，平時家裡不來客人，不過節，不趕上農忙啥的，這雞蛋也都留着，不舍得吃。

　　這樣過年的時候，吃上幾個自然也不心疼。

　　高老頭聽見這話就擡頭看了一眼池家其他的人，大家都讓他趁熱快吃。

　　高老頭捧着碗，再低頭，一滴渾濁的淚水就掉進了碗裡。

　　怕别人看出什麼，高老頭趕緊對着碗，快速的喝了半碗糖水進去，把眼淚硬生生的憋回去。

　　他不後悔今天來的這一趟，一點都不後悔，如果不是執意來的這一趟，怕是真的會錯過這家人。

　　這樣以後憑着自己孫女倔強的性子，想再找一個好人家，怕是再也不容易了。

　　那樣等他百年之後，他真的不放心。

　　高媒婆的那碗糖水蛋，小翠很快就端了過來。

　　看着冒熱氣的糖水蛋，高嬸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我就吃嘴一回了。
”

　　陳秀蘭即使平常再沉默寡言，現在她是家裡的女主人，人家又是為了她兒子來的，她也得開口，就笑道：“這說的什麼話，讓你受累跑這麼久，我們家不懂事，都沒有請你吃過一頓飯，你說這話不是讓我們臊得慌嗎？
”

　　這都是客氣話，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相視一笑，都不再說什麼。

　　三個糖水蛋，對于做慣了農活的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所以沒一會的時間，高老頭和高媒婆就吃飯了，連碗裡的糖水都喝了個幹淨。

　　桃桃走過去把碗收了，然後和小翠一起廚房給洗幹淨。

　　堂屋裡開始談起了正事。

　　高老頭坐在那搓着手道：“老頭子我今天過來的原因，想必你們也能猜到。
”

　　吃了一碗熱乎乎的糖水蛋，他這會倒是不冷了，隻是因着一會要說出來的話有些不好意思而已。

　　沒人說話，高老頭繼續道：“你們家的說法，紅霞這孩子也跟我說了，我覺得挺好的。
”

　　說着他有些落寞的笑了，“其實不懂事的是我們家的那個孩子，你說這哪有帶着爺爺嫁人的？
”

　　大家坐着一時都沒有說話，高老頭繼續道：“之前就因為這個要求，多少小夥子都打了退堂鼓，她硬生生的拖到了現在都二十歲了還沒嫁人，并且連個親事也沒有定下。
”

　　“為這事我勸過她好幾回，可是這孩子犟，我本以為跟你們家這門親事也得錯過去，但是沒想到你們家居然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法，你們居然願意讓孩子給我養老。
”

　　高老頭說着忍不住當着人面紅了眼眶，哽咽道：“不管怎麼說，我先謝謝你們了，你們是第一個提出這個說法的，所以我知道你們一家都是不錯的人，因此我也不想因為小孩子不懂事，而錯過了。
”

　　“所以，我今天就厚着臉面親自過來了一趟。
”

　　他說完這句話長籲一口氣，其實好像也沒有那麼難說出來。

　　“我是小玉的爺爺，我作主，事情就按照你們家說的辦，你們結婚之後我絕對不會跟着過來，至于以後我老了，你們給我送下地就行，其它的我不要求。
”

　　“沒閉眼之前，我都會自己給自己弄口吃的，絕對不會連累孩子們。
”

　　高老頭做着自己的保證。

　　桃桃站在門口聽的卻有些心酸。

　　高老頭要求死後有人把他送下地，可在桃桃看來，要是活着不孝敬，死了還有什麼意義？

　　可現在的人，偏偏最講究的就是這個。

　　生前不講，隻講究身後事。

　　池大星今天倒是做了一會感性的人，或許是同為男人，他換位思考了能感受到高老頭的心情，也或許是現在寬松的日子滋養了他的良心。

　　總之，池大星抓着高老頭粗糙的手道：“叔啊，我跟你保證，隻要兩個孩子成了一家人，以後我們一定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

　　池大星說完這句話開始侃侃而談。

　　“叔啊，你還不知道吧，我兒子是在城裡開飯店的，大飯店。
”

　　小翠和池長弘聽了都沒眼看，小翠忍不住道：“爸，就是買一些串串，哪裡是什麼大飯店。
”

　　池大星嗞了她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别插嘴。
”

　　“……”

　　嗞完小翠，池大星繼續道：“小孩子不懂事哈，其實店可大了，上下兩層呢，是樓房，不像我們這鄉下還是土糊的牆。
”

　　“等有時間我帶叔你去看看去，也見識見識。
”

　　桃桃總算知道為什麼池大星興子這麼高了，原來是吹牛勁上來了。

　　桃桃剛下了這樣的定義，屋内就傳來高老頭的推辭“不了，不了，一把老殼子了，就不去見識了，年輕人見識見識就行。
”

　　池大星立馬順着這話說，“是，是，以後等小丫頭進了咱家的門，就跟兩個孩子進城做生意，絕對不在家裡受苦。
”

　　桃桃有些詫異的往屋裡望一眼，她還真是小看了池大星，原本以為這人沒什麼腦子。

　　畢竟他一個大男人任憑自己老娘擺弄了幾十年。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是她自己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

　　人家不是沒腦子，就是媽寶男晚期而已。

　　看看這為了自己兒子不是挺會說話的嗎？

　　不愧是多吃了幾十年吃飯的人。

　　高老頭當然也聽出來了，人家是到現在還想着這事呢，而且也認可了他孫女。

　　于是笑着點頭“不怕吃苦，不怕吃苦，都是農村長大的孩子，不怕吃苦。
”

　　高媒婆坐在旁邊松了口氣，這事算是成了，她本來還以為池家人多少會端着些架子呢，那樣自己和自己叔叔就難堪了，好在沒有。

　　事情談妥，高老頭就起身要走，池大星和陳秀蘭都挽留他留下來吃早飯，可高老頭怎麼都不同意。

　　說是自己過來的時候，是瞞着高小玉的，這會已經耽誤了不少的時間，孩子找不到自己指不定怎麼着急呢！

　　他這樣說自然是不好再留，本來說讓池長弘給送回去的，可高媒婆說不麻煩了，讓她家男人送就行，正好池家這會也沒自行車，也就沒強求。

　　人一走，坐在屋内的朱老太就扯開嗓子粗噶的道：“大星，你給我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