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漁翁之利
又如這一世,明明是他想跟自己做對,卻又讓萬慶春來出手,要不是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又本着仁信二字待人,現在可能已經和萬慶春成了死仇,讓他得了漁翁之利。
他知道張洪達現在肯定是想他死,也知道張洪達肯定不會親自動手。
因為在這個年代,人們法律意識淡薄,還相信古時候那一套,不殺人就沒有罪,對于唆使罪、包庇罪、主謀這些東西,完全沒有概念。
張洪達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就必須讓劉海柱來把他殺死,這也是吳應成重生之後最大的金手指,太過了解這個前世今生的宿敵,現在他就要利用他來完成最後的反擊。
“柱子,你想一想,要是他不想害你,為什麼讓你來殺我,而他自己卻不動手,他就是想讓你來替他背這殺人的罪名。
”
“放屁!
”
張洪達怒了,可眼中卻閃過害怕,因為他本就是這麼想的,隻是他沒想到吳應成竟然連這點都看出來了,所以今天他必須弄死這個強勁的對手。
“柱子,你不要再聽他給你灌迷魂湯了,快點殺了他,一會有人來了,咱們想殺也殺不了他了。
”
可劉海柱不是笨蛋,他的觀念和張洪達一樣,隻要不殺人,那就不會是死罪,甚至連罪都沒有犯,而是算打架鬥毆,大不了關幾天就完事了。
他感覺後背有些發冷,徹底的冷,被出賣的冷,他轉頭看着害怕之色越來越明顯的張洪達,手在不斷的顫抖,年輕而兇狠的臉龐,因為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
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劉海柱竟然把刀對向了張洪達,“張洪達,你給老子,我把你當成親哥,你苟日卻在背後捅老子的刀子,你,你個龜兒子還是人嗎?
”
張洪達慌了,要論打架,他已經不是吳應成的對手,如果劉海柱再倒戈相向,那今天死的人就是他了。
“柱子,你别聽這苟日的吳應成胡說,他這是在挑撥咱們兄弟,咱們可是結拜了的,說好同生共死的,我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
劉海柱不聽他解釋,站起身來,看着張洪達道:“你沒有這麼想過?
你手裡也有刀,你為什麼不動手殺他,偏偏要我動手?
”
張洪達轉過頭來看着吳應成,眼睛裡全是恨意,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再一次被這個苟日的給破壞了,他真想跳過來,一刀捅在這個苟日的胸口上。
可他不敢,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席子市場,如果再這樣做,他失去的将是所有,要麼被警察抓住槍斃,要麼就是亡命天涯,但他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吳應成卻松了一口氣,但卻沒有跑,現在跑掉,隻會讓已經有利的局面變得不利,況且他受了傷,也跑不掉。
看了看手上的表,這會已經快八點了,農村趕晚場來買席子的人就要來了,趕晚場比趕早場的人多,通常都是成群結隊的,而且一般都會帶着一把齊刀,但凡有兩三個人來,現在的局勢将徹底有利于他。
他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為此他仍然躺在地上,抓緊那把關鍵時候能救命的泥灰,也直直看着張洪達,甚至在心中天真的希望他就是張翠蘭。
因為這個女人,每當與自己對視的時候,總不會先轉過眼去看别的東西,這樣他就可以一直拖到有人來救他。
但張洪達不是張翠蘭,她是那麼地愛他,他卻是那麼恨他,他自然也會想到吳應成想做什麼,自然知道一會就會有人來了。
他轉臉看着劉海柱,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咬着牙道:“柱子,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哥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好,我現在就來動這第一刀,這苟日的吳應成是生是死,都算我的,可第二刀你再不動,那咱們的兄弟情誼可就沒有了。
”
劉海柱也回頭看着吳應成,沒有同情也沒有恨意,沒有殺氣也沒有救贖,而是對他和張洪達之間情誼的堅持,“吳應成,今天我才發現,你這人其實也挺不錯的,要不是走到今天,我們也許還能成為朋友。
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後,我每年都會來給你燒香的,你到了下面之後也不要太怪我。
”
“柱子,少跟他廢話了,他這種人做事太絕,從來不考慮别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
張洪達又咬了咬牙,總算是鼓起勇氣,握緊了手中的刀,一步步走了過來。
難道我就這樣死了嗎?
死了之後,我是會徹底死去,還是會再一次重生呢?
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一場醒不來的夢,這一死反而會醒來了?
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呢,就不用在為這麼多事煩惱了呢?
不用再想怎麼處理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的關系,不用再想怎麼對付現在和将來的敵人,不用再想那個夢中的小鎮了呢?
不,這個小鎮永遠無法忘掉,因為他已經貫穿自己的前世今生。
...
看着張洪達一步步走過來,吳應成在這短短十幾秒裡想了許多。
愛人、仇人、朋友、父母、重生、因果,但想的最多的還是自己的夢想,那個美麗的夢中小鎮,他知道不是管是夢還是醒,他今生都會為之而奮鬥拼搏。
人就是這樣,在自己沒有夢想時,總把有夢想的人看為笑話,而當自己有夢想時,卻會為此變成一個不顧一切的傻子。
他知道他不能死,即便這真的就是一場夢,他也不想醒來。
他把手中的泥灰猛然朝張洪達灑出,它們鑽進了他的眼睛,他順勢一滾,傷口的疼痛因為腎上腺的過度分泌,而變得麻木,在那瞬間好像失去了痛覺。
他咬着捂着傷口爬了起來,奮力跑向雙溝鎮的方向。
“柱子,别管我,快去追!
”
身後,張洪達急燥的聲音傳來,張海柱憤怒的冷哼聲夾雜在其中,可他好像沒有聽張洪達的話,并沒有馬上追來,過了一會,兩個駝駝的跑步聲才在身後響起,震得地面好像都在抖。
吳應成放開了捂住了傷口的手,不時傳來的一陣陣又疼又麻的感覺,讓他不由咬緊了牙,可他的雙手卻擺動了起來。
求生的欲望,因為夢想的加成,迸發出它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推動他受傷的身體往前狂奔,那裡有活下去的希望,那裡有願意幫他一把的人們。
或許是主角的光環,或許是上天的護佑,或許這真就是一場夢,人終于出現了,兩個扛着席子的人正朝這邊走來。
“救命!
”
吳應成拼命喊着,傷口因為劇烈的跑動而被反複拉扯,血液從刀口子裡流出,染紅了身上的襯衫。
可下一刻,吳應成又絕望了,因為來的人不是兩個,而是因為疼痛産生的重影,實際上隻有一個人,如果是個年青人,可能還有得一博,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爺。
他停下腳步,看了過來,好像并沒有過來的意思。
是呀,他隻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隻是他人生中匆匆而過的過客,在面對兩個窮兇極惡的歹徒時,在沒有任何優勢時,又怎麼會願意過來和自己背靠背站一起,做那個願意同生共死的兄弟呢?
這個年代是這樣,幾十年以後更是這樣,在見義勇為存在風險時,人們已經習慣了自掃門前雪。
激情和夢想終究敵不過血液的流失,身後張洪達帶着劉海柱終于還是追上來了,他常年在道上混,又擅于使手段,自然知道這些農民們的想法,開始恐吓他。
“老苟日的,老子勸你别管閑事,否則今天連你一起弄死。
”
大爺卻是看了一眼吳應成,問道:“小夥子,你是收席子的吳應成吳老闆嗎?
”
願為大義死者,必會因為大義而生。
吳應成又想起了自己常對自己說的話,他知道這句話沒有錯,這個他不認識的人,卻因為他的大義和善行,把自己記在了心裡。
“大爺,我就是。
”
大爺沒有說話,隻是放下肩上的席子,抽出了腰間随身帶着的齊刀,大步走了過來。
吳應成敢說,在這一刻,他就是那個世界上最帥的大爺,并不是因為他救了自己,而是因為他證明自己的信仰,急忙支撐着身體迎了上去。
大爺扶住了他,看着不遠處的張洪達道:“年輕人,我也勸你一句,趁我後面的人還沒有來,你們趕緊走,要不然一會想走都來不及了。
”
世間之事就是這樣,當正義退縮時,邪惡必将逼近,當好人妥協時,壞人必将猖狂,而正義無懼時,邪惡往往連老鼠都不如,根本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力。
張洪達剛才見着大爺走過來時,雖是狠得牙癢癢,卻沒敢立即追上來,而是看了一眼劉海柱,可吳應成埋下的仇恨種子已在他心中發芽,他并沒有如往日一般,帶頭直接沖上來。
這會,張洪達聽了這話,更有些害怕了,看了一眼吳應成,又看了一眼那位大爺,他知道今天要麼就一個不殺,要麼就兩個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