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男蹦跶着進來，手裡拎着一大壺豆汁。

　　“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
”

　　“小朋友等會。
”馮建國叫住了她，蹲下身平視她。

　　“你跟她什麼關系？
她是不是總讓你白做工？
”

　　“她是我嫂子！
什麼叫白做工？
”

　　“就是讓你做丫鬟。
”

　　“我不是丫鬟，我是可愛小公主，是吧嫂子？
”

　　錦書笑着點頭：“小公主今天的暑假作業寫完了嗎？
”

　　勝男一僵，眼裡都沒光了。

　　“傍晚還寫不完，我就不讓你哥帶着你出攤。
”

　　勝男嘟嘴。

　　哥哥之前賣得不好，勝男跟着哥哥，還幫忙吆喝呢。

　　“公主寫不完作業也得罰站，更何況，你已經被人貼上了‘丫鬟’的标簽。
”

　　勝男氣鼓鼓。

　　“叔叔，你為什麼說我是丫鬟？
我看你才是格格巫！
别欺負我嫂子！
小心林大哥回來突突你！
”

　　威脅完“格格巫”，小姑娘哼着藍精靈的主題曲跑了。

　　馮建國有些懵。

　　“格格巫......是啥？
”

　　“是動畫片裡的人物，跟您形象十分接近。
”

　　馮建國隐約覺得，這似乎不是啥好餅，回去後要查查......但這不是重點。

　　“她這麼沒禮貌，是不是你教她的？
”馮建國問。

　　“給八歲小姑娘貼标簽，您又能禮貌到哪兒去？
”

　　“你知道我是誰，還敢跟我這樣講話？
”

　　于總微微一笑，上輩子也是吃過國宴，跟領導握過手的，吃過見過，就沒怕的。

　　“坐下聊。
”錦書做了個請的手勢。

　　馮建國看她這從容的樣子，越發覺得奇怪。

　　知道他是長官，沒有見上級的忐忑，還暗搓搓地用格格巫内涵他......

　　她是膽子大，還是傻得認不清形勢？

　　馮建國做了一輩子思想工作，自诩善于攻心。

　　但錦書這樣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馮建國琢磨錦書，錦書大腦也在飛速運轉。

　　對方明顯是被錯誤信息誤導，對她的第一印象極差。

　　如果她解釋，說勝男是她救的，孩子特别依賴她，對方未必聽得進去，還會對她印象更差。

　　落入了“自證陷阱”，明明占理卻解釋不清，越描越黑，坐實了不實指控。

　　深谙談判技巧的錦書馬上做出反應：

　　“懷疑一旦産生，罪名就已經成立，您既然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單方面判了我有罪，又何必問我。
”

　　避開自證環節，逼對方拿出質疑她的證據，化被動為主動。

　　“你聚集年輕人販賣磁帶，從中牟取暴利，破壞林毅軒同志的名聲，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馮建國繼續逼她自證。

　　錦書繞開他話裡陷阱，見招拆招。

　　“正常流程，絕不會是您這種級别的人親自過來，您沒穿軍裝，想以私人身份處理掉我這個不安定因素，這不是長官的行為，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您是我公公戰友吧？
”

　　“林毅軒跟你說的？
”

　　“他在家從不說部隊的事。
但我有腦子會自己猜，您來我家做客，我歡迎，但如果您想讓我離婚，那不能夠。
”

　　于總骨頭硬着呢，她自己不低頭，誰也别想按着她做決定。

　　“你這樣下去，會耽誤他的發展。
”馮建國被錦書引導着說出來意。

　　“我自掏腰包解救被拐女童、微利扶持社會閑散青年創業，開店薄利多銷，價格低于市場價，善待家人，違反哪條法律法規了？
觸犯什麼天條了？
”

　　“被拐女童？
”馮建國一愣。

　　“看來您的情報做得不到位，當然，這也能理解，您主職是做思想工作，收集情報是我家内口子的特長，要不，您讓林毅軒替你調查，得出正确結論後，再來找我？
”

　　他！
被！
奚！
落！
了！
這幾個字跳動在馮建國腦子裡。

　　她這話翻譯過來就是：你一個動嘴皮子的，做情報工作差遠了！

　　馮建國第一次遇到如此難啃的硬骨頭。

　　可正因為錦書看似嚣張的态度，他反倒是謹慎起來。

　　難道他真的誤會她了？

　　要不，調查一下再說——馮建國正想着，錦書先他開口：

　　“剛那個孩子，家就在前面那條街第二家，她母親有癌症，那孩子昨天剛被拐，建議您說話注意分寸。
”

　　馮建國心事被猜中，驚。

　　“給您個思路，您問問賣磁帶的孩子們，從我這拿貨多少錢，再問批發商多少錢一盤，看我賺了他們多少‘巨款’。
”

　　“指導思想”都出來了，馮建國毫無還手之力。

　　别說是二十歲的小年輕，就是跟馮建國同級的老狐狸，也罕有這種句句都往人心窩裡戳的本事。

　　更郁悶的是，她戳完了，還挑不出她毛病。

　　這丫頭絕不是魯莽，她每一句話都凝聚着談判的技巧和智慧。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他還真有點欣賞這個小丫頭了。

　　他的反應，全被錦書看在眼裡，她垂眸遮去眼裡的精光。

　　尊重，從來都不是跪着求來的，得用實力證明。

　　這位長官看似來勢洶洶，實則處處維護林毅軒的利益，應該是自己人。

　　所以錦書才選擇用這種看似激進的方式應對。

　　把實力展示給對方看，告訴他，她是配得上林毅軒的。

　　策略十分成功。

　　馮建國隐隐覺得，林毅軒那樣百年難遇的奇才，就該配這個厲害的丫頭。

　　欣賞歸欣賞，輸給晚輩，沒面子也是真的。

　　馮建國視線落在桌上的豆汁上。

　　“别的等我調查後再做結論，你喂你婆婆喝豆汁，這是事實吧？
”

　　“是。
”錦書點頭。

　　“弟妹最讨厭豆汁。
”

　　“啊？
”

　　“喂弟妹喝她最讨厭的豆汁，不孝這一條，你跑不掉！
”

　　錦書啞口無言，這話，她沒法接。

　　馮建國話鋒一轉。

　　“以後别喂豆汁了，今天來的是我還好說，如果來的是龍淵大隊的人，你就有麻煩了。
”

　　“龍淵？
”她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損人的聚集地——你以後就知道了。
”想起龍淵特種大隊，馮建國有郁悶，有不甘，還有一絲羨慕。

　　門外傳來爽朗的笑聲。

　　“為什麼我們來了，她就有麻煩？
”

　　馮建國臉色大變，錦書暗暗吃驚。

　　屋外竟然有人？

　　悄無聲息聽了半天。

　　潛伏以及搜集情報的能力，比馮建國高了不知道多少。

　　馮建國是自己人，來的這個，就不好說了。

　　錦書知道，硬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