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瞪大眼，“蘇清雲？
你是洛水村的蘇清雲？
”

　　“對。
”

　　“叔，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還重複兩遍。
”朱星笑道。

　　“你小子懂什麼？
”朱勇瞪他一眼，“讓你平時多讀書，多看報。
”

　　“這跟讀書看報有什麼關系？
”朱星撇撇嘴。

　　朱勇簡直不想跟他這糟心的侄子說話，“洛水村的蘇清雲，就是之前上過省報被表揚的那個蘇清雲，你爸當時還拿這個教育你你忘了？
”

　　朱星愣住，他默默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樣，他看向神色不變的蘇清雲，眼神有了變化，敢情這位還是個上過報紙的大人物？

　　“蘇同志，我馬上安排下去，你稍微等一下。
”

　　朱勇的态度肉眼可見地更好了一些，蘇清雲心裡感歎，有時候，那些虛的名頭能發揮很大的作用。

　　朱勇吩咐朱星，“阿星，等會送蘇同志出去。
”

　　“好的，謝謝朱廠長，您先忙。
”蘇清雲忙道。

　　副廠長打了招呼，很快，一個長相憨厚老實的中年男人來了辦公室，他自我介紹道：“我叫沈長富，是廠裡燒磚的老工人了，朱廠長吩咐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情況。
”

　　“真是太感謝了。
”蘇清雲感激道。

　　現在的時間還早，為了趕在中午下工之前到，兩人也不耽擱，直接買了車票到洛水鎮。

　　蘇清雲領着人一路到了村裡，生面孔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那蘇家小閨女身後跟的男人是誰啊？
怎麼沒見過。
”

　　“那人穿的衣服上面好像有紅星廠幾個字。
”

　　“紅星廠不是縣裡的磚廠嗎？
磚廠的人咋跟着蘇清雲一起來了？
”

　　“他們好像往學校那邊去了，不會出啥事兒了吧？
”

　　“走，跟着去看看。
”

　　好幾個人跟着蘇清雲他們往正在修建的學校那邊走，下工時間到了，累了一上午，不少人都坐着在休息。

　　知識青年們都去吃飯去了，隻有磚廠的幾個工人在，他們的午飯是秦有福安排的，村裡有人送過來。

　　磚廠的幾個工人湊在一起，看着不遠處抽着煙的張蒙，一個工人小聲道：“那啥，咱們這麼弄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

　　他看了一眼旁邊堆着的磚，“這些磚的質量可不行，到時候要是出了什麼事兒，咱們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蒙哥有他姐夫罩着，咱們怎麼辦？
”

　　“說的是，我這心也懸着呢，這修的還是學校，要是真有什麼問題咱們全得完蛋。
”

　　“誰說不是呢，這以後可都是些孩子來上課，我這心裡，總是過不去，要不去跟蒙哥說說，咱們想回廠裡去，不幹了？
”

　　“蒙哥不會同意的，來之前他就說過，咱們必須得把這弄完才能走，再說了，我們要是走了，蒙哥還會懷疑咱們要把事兒抖出去，同樣不會放過我們的。
”

　　“真是操蛋！
”一人恨恨地罵了句，“張蒙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徐主任的小舅子嗎？
成天在廠裡作威作福就算了，還做這麼喪良心的事兒，連帶着我們也缺德，我是真不想幹了！
”

　　“徐主任也不管管張蒙，這樣下去早晚會惹出大事兒。
”

　　“你以為徐主任就不知道嗎？
别傻了，說不定就是徐主任指使張蒙做的這些事兒，不然你以為他有這麼大的膽子？
”

　　“唉，忍忍吧，咱們哥幾個，手上的活兒做認真點兒，隻要不是什麼大地震之類的自然災害，也沒那麼容易出問題。
”一人抱着僥幸的心理道。

　　“對了，你們說上次那個女孩兒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會不會真的找到磚廠去？
”

　　“我倒還希望她能去，最好把事情捅到上面去，把張蒙辦了，咱們也解脫了。
”

　　“希望吧，不過該說不說，那女孩兒看着年紀輕輕，懂得還不少。
”

　　“沒聽村裡人說嗎？
那女孩兒可有出息了，省裡的領導都表揚過她，還上過報紙呢。
”

　　幾人小聲聊着，離得遠些的張蒙剛抽完一支煙，想着最近弄到的錢，他心情極好，除了賺了這些殘次品的磚錢，這些人工的工錢也不是個小數目，他腰包都鼓起來了。

　　就在他心裡盤算着怎麼把廠裡剩下的那些磚銷出去的時候，遠遠看着一大幫人往這邊來了，他連忙站起來，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人，他不耐煩地啐了一口。

　　那丫頭怎麼又來了？

　　蘇清雲走到跟前了，還沒說話，張蒙便面色不善道：“你又來幹什麼？
”

　　“你這話說得倒是奇怪。
”蘇清雲輕笑一聲，“這是我們村，這裡是我們村裡人集資修的學校，我怎麼不能來？
我想來就來。
”

　　這話說得天經地義，張蒙喉頭哽了一下，隻好蒼白地解釋道：“我是說我們現在在忙，無關人員不要來打擾我們工作。
”

　　他随意地掃了一眼蘇清雲的身後，這死丫頭自己來就算了，這幫村民怎麼也跟着過來了？

　　蘇清雲看了一眼面前的學校，距離她上次過來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卻隻比上次多蓋了一點地方，這修建的進度也太慢了。

　　她心裡轉了幾轉便想明白了，這些工人來修學校都是按天數算錢，工期越長，他們的工錢就越多，自然不會着急趕進度。

　　看着張蒙手裡拿着的已經發皺的學校修建圖紙，蘇清雲心裡更是冷笑，村裡人都不懂修這種磚房，張蒙要是在其中瞎扯，這裡挑挑毛病，那裡修整一下，故意拖慢進度，村裡人也發現不了。

　　“行了，行了，都散了，杵在這裡耽誤我們工作。
”張蒙不耐煩地擺手，想要讓這些圍着的村民離開。

　　“現在是下工時間，你們沒幹活兒，我們還不能看看嗎？
”蘇清雲反問道，“而且，學校這麼重要的建築，我們肯定要多多關注，我們村的學校我們還不能來看看嗎？
”

　　“那萬一有什麼質量問題，你們糊弄我們，我們也不知道。
”

　　“瞎胡說什麼？
”張蒙被蘇清雲清冷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怵，這丫頭的眼神，怎麼看着這麼邪門？
奇了怪了。

　　“對啊，我們村的學校我們想看就看，想來就來。
”

　　“憑什麼不讓我們看？
這有什麼好見不得人的嗎？
”

　　“我們家家戶戶都花了錢的，這是屬于我們的學校，他還起勁兒了，不就是個工人嗎？
牛什麼！
”

　　村民們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學校是大家關注的重點，張蒙他們在洛水村待了有一段時間了，不少人都跟他們有打過交道，其中這個眼睛長到天上去看不起村裡人的張蒙大家都心裡不喜。

　　但礙于張蒙是大隊長秦有福請過來的修學校的工人，大家心裡有意見也不好說出口來。

　　人群的最後，身材中等的沈長富隐在裡面，張蒙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他看着面前紅磚修建的建築，深深地皺起了眉。

　　他在磚廠幹了十多年了，紅磚的好壞他都不用上手感覺，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自然現在，他也能看出來，這些紅磚的質量都很有問題！

　　這個女孩兒跟朱廠長反應的情況說的竟然是真的，他們廠的張蒙真的借着磚廠的名義把這些不合格的殘次品賣了出去，甚至還用來修建重要的學校。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沈長富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看看看！
随便你們看！
”村民們的議論聲張蒙聽在耳裡，怕他們鬧起來，張蒙不耐煩地道。

　　看就看，他就不信這些村民能看出什麼問題來！

　　張蒙站在一旁，絲毫不慌。

　　他這話一出，村民們還真的像模像樣地參觀起來。

　　“這磚頭修的房子看着還真不一樣，摸着就感覺不一樣。
”

　　“應該挺結實的吧這種房子，我家要是以後能修這樣一棟房子就好了。
”有村民羨慕道。

　　“不過這修建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我記得學校都動工了大半年了，怎麼才修這麼點兒，這樣下去，還能趕上明年開學招收學生嗎？
我們家柱子年紀到了，等着上學呢。
”

　　張蒙聽見這句話，連忙道：“我們磚廠一向質量優先，講究的是慢工出細活，大家不要着急，學校一定會趕在明年初春開學前修好。
”

　　至于這其中還能拖多久，那就是他決定的事兒了，張蒙揚起一個自得的笑。

　　除了蘇清雲，所有人都沒有發現，沈長富跟着村民們一起，也在查看修了一半多的學校。

　　近看紅色的牆體之後，沈長富的臉色更是難看，他已經可以确定了，這些磚都大有問題，他回過頭，看着張蒙，臉色沉下來。

　　這件事的性質太嚴重了！

　　往小了說，是關乎磚廠的聲譽，往大了說，這種磚修出來的學校要是出了什麼是，那就是人命關天了！

　　這個張蒙，膽子真是太大了！
沈長富心裡着急，他一定要快點回去跟朱廠長彙報這個消息。

　　就在這時，站在角落裡看着這個場面發愣的一個工人看到了沈長富，他猛地瞪大了眼。

　　“那……那是？
”他指着沈長富結結巴巴道。

　　“咋了？
”另外幾個工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全都傻住了。

　　沈組長怎麼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