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小時候,見過大哥收到爹的密信,他鬧着要看,卻被大哥給攔住了。
大哥說,想要看密信,得有真本事。
他很生氣,怒問大哥,是否是在說自己沒有本事。
大哥笑了,并沒有撒謊安慰他,而是點頭承認:“如今的宇哥兒确實沒有什麼本事。
”
他哭慘了,跟大哥鬧了一天脾氣。
後來大哥承諾他:“等宇哥兒長大了,有了真本事,就給你看家裡的密信,如何?
”
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而自打那以後,大哥就沒再當着他的面看密信,爹也從未給他寫過密信。
他問過爹:“為什麼大哥有密信,我沒有?
”
爹說:“你是老小,無須繼承家業,自然也無須看密信,這些都是你大哥的,有他來操心就成。
”
又怕他難過,笑呵呵的說:“不過爹給你留了很多家産,能讓宇哥兒五代子孫用之不盡,宇哥兒不生氣,乖啊。
”
其實爹誤會了,他并不是想要争奪什麼,隻是覺得,能收到爹的密信,是一種認可,是一種自己長大了,有本事的證明。
而如今他竟然收到了大哥的密信,這是……自己的本事終于得到家裡人的承認了!
鐘宇是又高興又激動的,躊躇了一會兒,才接過密信,還很是慎重的,命令合叔跟鐘遊背過身去後,才打開密信,看了起來。
開頭是大哥誇他的話,說他能看到這封密信,就證明他通過了試探,一定是各項本事都長進頗大,他很欣慰。
可看着看着,鐘宇的臉色就變了,最後是露出驚恐,一把把信給撕了,扔進火堆裡。
鐘遊跟合叔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着已經吓得不輕的鐘宇,皺起眉頭……
合叔有點不忍心,想開口安慰,卻被鐘遊攔住。
鐘遊道:“小公子這是怎麼了?
收到大爺親筆所寫的密信,能參與家中大事兒,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
鐘宇回頭,憤怒的盯着鐘遊:“這封信是假的,一定是你這個賊子模仿大哥的筆迹寫的,為的就是讓我自願跟你們回去,我不會上當的!
”
“小公子,這裡是在衛所,還請您小聲點,免得驚動外人。
”鐘遊提醒完後,才冷笑出聲,諷刺:“所以奴才一直覺得,小公子不适合從軍,應該好好的待在家裡,做個吃喝不愁的貴公子。
”
鐘宇怒不可遏,指着鐘遊想要大罵,卻顧忌着曹伯爺家的人,不敢罵出聲,隻能低聲道:“大哥一直是光明磊落的,你個狗奴才模仿他的筆記,讓我做些蠅營狗苟之事兒,還有理來諷刺我?
鐘遊,你大逆不道,我會告知大哥,讓他處置你。
”
鐘遊笑了,反問鐘宇:“什麼是光明磊落?
什麼是蠅營狗苟?
大爺為鐘家嘔心瀝血,提前布局,就是小人之舉了嗎?
”
又歎道:“看來大爺擔心的對,小公子被護得太好,确實不适合做這事兒……算了,您還是按照大爺的吩咐,跟我們回去吧。
”
鐘宇:“我不會回去,你的奸計休想得逞。
”
鐘遊:“想要留下,就得按照大爺信上說的辦,否則我們會把你綁走,小公子應該很清楚我們的本事,先前你能逃走,是利用了太夫人,這回可沒人能讓你利用。
”
說完,是看着他,笑了笑:“既然小公子這麼小看鐘家護院的本事,那奴才再告訴您一個真相,您能逃走,有大爺故意縱容的意思,而大爺會這麼做,是覺得小公子并非廢物,而是一個可以給家裡幫忙的好幫手。
”
鐘宇聽罷,成功從家裡逃到西北來當兵的自信心,被擊得粉碎!
“小公子,你不笨,應該很早就知道,老爺會這麼疼愛您,是因着他并不求着您成材,隻要求您做個吃閑飯的富貴公子便可。
可您不喜歡這樣的安排,非要走一條難路,如今走出個頭了,得到了大爺的支持,為何又不高興了?
”
“住口,大哥的支持不是這樣的。
”鐘宇眼眶紅了,不想承認信上的一切。
可鐘遊卻道:“現實就是這樣的,大爺也給了您選擇,可做可不做,要是不做,就跟着我們回去,要是做,鐘家會全力支持您,我們也會留下來幫您。
”
鐘宇沒說話,隻是哭了……他活了這麼多年,對自家大哥一直很崇拜,覺得他就是天上仙,是永遠光明磊落的。
可如今他卻看見大哥滿是惡意的一面,根本無法接受這是自己的大哥。
合叔見狀,有些不忍心,走了過來,拍拍鐘宇的後背,安慰他:“小公子别難過,無論大爺做什麼,皆是為了保護鐘家罷了……鐘氏一族繁衍快千年,沒出五服的族親就有三千多人,再加上世仆們,一共上萬條人命,全靠着大爺一人,要是不用點手段,根本護不住。
”
又道:“再說了,那不過是最壞的打算罷了,并不是要你現在去做惡人。
”
鐘宇不想聽,想推開合叔,可他現在太難過了,是抱住合叔,低聲抽泣着。
合叔也是很心疼,由着他哭,等他哭得差不多了,道一句:“小公子,如今世道亂,你該長大了……而信上所寫,皆是大人該做的事兒,可能有些不好,卻是能護住自家的良策。
這種世道,覆滅的家族太多了,能讓自家屹立不倒的,做什麼都不過分。
”
鐘宇沉默,又過了一刻鐘後,他松開合叔,開口道:“我要考慮幾天。
”
鐘遊答應了:“可以,不過在你回毒蟲溝營地之前,必須給我們答複,做或者不做,不可再拖延。
”
又提醒他:“小公子,我們手上還有老爺的一封信,隻要把這封信送去給許尤,他自會削掉你将士的身份,把你發回原籍。
”
所以,他們根本不需要綁他,隻需要去見許尤一面,小公子就别想再在西北當兵。
鐘宇聽罷,渾身湧起一股子無力感……他從家裡逃到西北,吃了這麼多的苦,以為自己成功了,長本事了,可沒想到,他的本事跟家裡的關系比起來,簡直弱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家裡一句話,就能奪走他吃了大苦才實現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