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主看着她笑道:“你蠢嗎?
你是太聰明了。
不過,須知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道理。
”
觀主提步,走回廊下,坐回先前的椅子上,看着顧錦裡道:“你也不用心急,這世間萬物,皆講究個緣法,時候未到之時,莫要去探究太多,須知知道得多了,有時候并不是好事。
”
顧錦裡聞言,已經知道自己猜得起碼有八成準确。
而她很識趣的沒有再追問太多,隻問觀主一句:“我家裡人可會有危險?
”
觀主道:“正常來往,沒有什麼危險可言。
”
她隻是覺得新帝的品行不是個好的,為了以防萬一,這才跟顧錦裡交代這一番。
要是新帝不再提起前朝的事情,或者是自己把大楚給作沒了,那湖雲觀跟顧錦裡一家就都安全了。
顧錦裡聞言,稍稍放心,把顧錦繡繡得米老翁的畫像遞給胡觀主:“這是我姐姐繡的,特意拿來送給觀主。
”
又想起顧錦繡要做繡師的事,問道:“淮毓繡莊的李掌櫃想要我姐姐做繡師,這事兒能成嗎?
”
醫書、繡藝、應當都是魯家所擁有的東西,萬一她姐的繡品被貴夫人看見,别人順着繡品查到湖雲觀,再查到魯家該怎麼辦?
胡觀主笑道:“洛繡這個東西早在百年前就已經在大楚各地傳開,會繡的人多不勝數,無須在意。
”
她會人出顧錦裡家,是因為顧錦裡的長相。
而如今将近百年過去,知道魯家人長相的人早就死絕了,所以沒關系。
顧錦裡聽得松了口氣,真是福禍相依啊。
上回來的時候,她慶幸自己知花了少許銀子就輕松買到門樓外的地建鋪子,這回再來,她還真甯願不要門樓外的地。
觀主見她臉色有些發苦,愉悅的笑了起來:“如今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你上回離開後,就該裝糊塗的。
可惜你好奇心太重,非要求個明白,又巴巴的跑上門來,既如此,那以後的事情就由你扛着吧。
”
她已經派人查過顧錦裡家,崔氏是個軟弱的,繡姐兒随了崔氏,顧大山更是不行,程哥兒還太小,隻有顧錦裡跟顧錦安還算能培養培養。
顧錦裡被嘲笑,心裡雖然不高興,卻也隻能認命。
且這本就關系到崔氏,她作為女兒的,自然是要替她扛起來的。
“你姐要做繡師,可起了字号?
”胡觀主問道,這繡師跟文人狂士一般,所繡制的繡品是可以用字号的。
顧錦裡搖頭:“家裡還沒有給淮毓繡莊答複,字号也沒起。
”
胡觀主道:“既如此,那我給你姐起個字号,福安如何?
”
福安?
顧錦裡的嘴角抽了抽,這是不是太土了點?
繡師怎麼說也算是個藝術家吧。
胡觀主道:“你既無異議,那就叫福安吧。
”
顧錦裡蹙眉問道:“這個字号可是有什麼别的含義?
”
胡觀主看着顧錦裡道:“我就說你的好奇心太重,你應該收收自己的好奇心,知道太多不好。
”
又道:“這個字号最大的含義就是它有福氣。
”
顧錦裡:“……”
成,你說什麼都成。
“觀主,這是我特意給您帶來的,您别客氣,收着吧。
”顧錦裡把騾子背上馱着的東西搬下來,放到院子地上。
胡觀主指着籮筐裡的壇子,皺眉道:“這豆油是你做出來的?
”
這丫頭上次來的時候,就給觀裡帶來豆油來,而那時候,市面上還沒有豆油賣,如今卻是有了,而背後的東家除了姜縣尉以外,還有京城的甯伯府。
顧錦裡點頭:“算是合作,我出方子,其他事情都不管,隻等着分紅。
”
說來作坊已經開張三個月,而她隻拿到一個月的分紅,一共是三百六十兩銀子,前面兩個月的分紅,被扣去做了開作坊的本錢。
姜角說,如今豆油賣得越來越好,下個月,她的分紅會更多。
胡觀主道:“知道你聰明,可有些東西,少做為妙,畢竟世上不止你一個聰明人。
”
不過,又誇了她一句:“你知道隐在幕後,沒有做出頭鳥,還算是聰明謹慎。
”
要是她貪心,不願意跟其他人家分這個豆油生意,或者是她傻乎乎的去宣揚豆油是她做的,那她如今不可能站在這裡,而是早就被人給埋在某座荒山野嶺裡了。
顧錦裡道:“觀主放心,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兒,也不會做給自己、給家人招禍的事兒。
”
胡觀主聽罷,放下心來,最後對她道:“知道你眼饞觀裡的藥材,可如今,那些藥材不能給你。
”
又交代一旁的小寒師父:“你也不許給她。
”
“是,觀主。
”小寒師父乖乖應着,不好意思的看了顧錦裡一眼,小胖手還拽着系在腰間的布袋,生怕顧錦裡會把送給她的吃食拿回去。
顧錦裡看得好笑,對觀主道:“觀主放心,我想要種藥材會自己去買種子,絕不占觀裡的便宜。
”
觀主無所謂的點點頭,朝她擺擺手:“回吧。
”來太久了不好。
顧錦裡朝胡觀主福身行禮:“觀主,晚輩告辭。
”
而這一回,胡觀主是立刻起身避開了。
第一任觀主跟魯家有親,可以受顧錦裡的禮,可她卻是不行的。
顧錦裡見狀,微微挑眉,沖着觀主甜甜一笑,牽着騾子,跟着小寒師父走了。
觀主好笑的搖搖頭,等顧錦裡跟小寒走後,她起身離開,去了湖雲觀的一座老院子。
這座院子雖然老舊,卻十分幹淨,而屋子裡沒有凳子,隻有坐席。
前朝世家豪族延續着古老的禮儀,皆是不坐胡凳,而是鋪上華貴的毯子或者席子,跪坐着。
胡觀主進了正房,轉到左邊的裡屋,看着裡屋那幅懸挂了将近百年的人像繡圖,緩緩跪下,給人像繡圖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後,取下繡圖,把這幅人像繡圖,以及放進一旁的青銅鼎裡,用火折子點燃。
呼呼聲起,火苗子蹿出,把這幅名貴的人像繡圖燒了個一幹二淨。
燒完後,她環視屋子一圈,一句話也沒說,便離開這座院子。
至于米老翁夫妻的人像繡圖,則是被她拿去燒火熬藥了。
米老翁夫妻的人像繡圖,沒有資格進這座院子,更沒有資格放進那座青銅鼎裡燒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