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嬷嬷跟着顧錦裡相處十幾天,已經知道這個小東家的脾氣,聽到她這不倫不類的話,沒有覺得不妥,反而笑了起來,又感慨道:“小六是個重情的,這麼多年過去,換做其他男人早就娶妻生子,他卻是記着承諾,一直等着歲兒。
”
洪姑姑名叫洪歲。
兩人正在說話,3七拿着一個瓶子過來找陶嬷嬷:“嬷嬷,我們做祛疤膏的珍珠粉用完了,來領半斤。
”
3七跟麥冬一樣,以前都是在懸壺坊做藥童的,但他為人比較穩重不多話,因此跟着阚六一起做祛疤膏,以後估摸着會接手做祛疤膏的事兒。
麥冬為人比較活泛,跟着木通,以後可能會接木通的班。
陶嬷嬷聽罷,拿出一本冊子,寫下他于何日何時來拿多少珍珠粉,拿去做什麼後,讓他按上手印。
這是陶嬷嬷來了之後的管理法子,制藥作坊的所有人都要這麼做,以期做到查而有據。
3七按下手印後,陶嬷嬷問詢過顧錦裡後,起身去屋内的藥櫃給3七拿了半斤珍珠粉。
臨走前,顧錦裡問3七:“小六叔今天咋樣?
還傻嗎?
”
3七是個聰明的,年紀也不大,又跟顧錦裡混熟了,聽到這話笑了:“傻着呢,前天還因着愣神,差點把祛疤膏給熬過火候。
”
顧錦裡聽得急了:“這可不行,一鍋祛疤膏的成本少說也要2十兩,壞了一鍋可就虧本了。
”
3七道:“小東家放心,我會看着小六叔的,不會讓他再出錯。
”
又怕顧錦裡會責怪阚六,忙道:“今天好多了,隻是發了一會兒呆,砸了一個陶罐。
”
陶罐也要錢啊。
顧錦裡想着:“這不是辦法啊,得早點讓阚六叔心想事成。
”
3七看着顧錦裡,小東家這是知道了啥?
想問,可阚六已經找來了,看見3七後道:“3七,你小子拿個珍珠粉怎的這麼慢?
趕緊拿回去,再把珍珠粉篩上兩遍,我等着用。
”
“诶。
”3七趕忙拿着珍珠粉跑了。
顧錦裡看見阚六,笑了,笑得阚六發毛,忙問道:“小,小東家,你咋了?
”
顧錦裡小跑到阚六面前,擡頭問道:“小六叔,要我幫你娶媳婦不?
”
嘭一下,阚六一張老臉紅得滴血,結結巴巴的道:“不不不用……六六六叔能能行。
”
顧錦裡:“能行什麼能行啊,您說話都結巴了,怎麼娶媳婦?
”
阚六卻搖頭,堅持道:“多謝小東家,但這事兒,我自己能行。
”
竟然不結巴了!
顧錦裡看着阚六,想到洪姑姑梳着婦人發式,想着洪姑姑這些年來定是遇到了什麼事兒,因此再見到小六叔後,沒有立刻再續前緣。
“好吧。
”顧錦裡答應了,又鼓勵道:“小六叔加油,你一定能行的,癡情的漢子一定不會被辜負。
”
加油?
阚六想着,油挺貴的,用來炒菜都要省着點,加不起呢,但他知道顧錦裡是好心,笑道:“嗯,小東家放心,小六叔不會讓你失望的。
”
說完對着陶嬷嬷點點頭,轉身走了。
陶嬷嬷則是看着顧錦裡,笑着搖搖頭……吳老爺子說得果然沒錯,這丫頭是個有趣的,跟着她不會悶。
有了陶嬷嬷這批人的加入,制藥作坊的生産速度加快不少,給源字藥行的兩萬瓶牙粉不到十天就做出來了。
顧錦裡讓阿時他們繼續做牙粉:“這東西定是好賣的,多做些備着,免得源字藥行大量拿貨的時候,我們拿不出貨來。
”
“诶。
”阿時很高興,一天天都忙着牙粉的事兒。
大年也是高興得不行,小東家重用他妹子,妹子以後的前程定是不愁的,他開心了,幹活、學武的時候賣力很多。
時間一天天過去,九月底的時候,官府下了十月初八啟程去服徭役的公文,為期兩個月,十2月初十返程回家過年。
各村知道又要去服徭役,全都愁苦起來,有的人家還因着鄒縣丞販賣服徭役男丁的事兒而痛哭出聲,生怕自己家的男人會被賣掉,或者是死在徭役工地上。
徭役就是招收民夫去給官府免費幹活,或挖鑿水渠,或修築城牆,總之是能累出人命的苦差事。
許縣令知道百姓們因着鄒縣丞販賣服徭役男丁的事兒很抗拒去服徭役,生怕百姓鬧事,是派了書吏跟衙役前來,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跟農人解釋,這回去服徭役的地方就在臨河府,是去清理淮水淤泥的,地方近。
活計嘛,累是累,也有可能會被卷進淮水裡死掉,但地方近啊,不像以前,去的地方遠,是死在服徭役的地方屍體都運不回來。
這次能給田福縣去這麼近的地方,還是因着鄒縣丞的事兒。
朝廷覺得,得安撫安撫,不然他們就得去中州修城牆。
顧錦裡聽到這事兒,皺起眉頭,納悶的道:“朝廷為什麼不直接把田福縣這次的徭役給免了?
”
鄒縣丞鬧出這麼大的事兒,但凡楚皇聰明一點就該直接把田福縣的徭役給免了,施舍這點子恩情對于朝廷來說不算什麼損失,卻能收服一片百姓的感激之心,可朝廷卻沒做。
顧錦安道:“我與鄭兄、上官兄通信的時候,他們提到過,朝廷裡有些大臣是主張免去田福縣這次的徭役,可有些大臣卻不同意。
說因着前幾個月的兵禍,很多城池的城牆都被災民給砸毀了,這回徭役的活計比以往要重,不能再減人了。
”
“且這次要是想不去服徭役,需要給的銀子比往年多上兩倍,得要十兩銀子一個人……聽說還有可能要加收人頭稅。
”
顧錦裡:“……”
大楚這是要完呐。
十兩銀子才能頂一個徭役名額,朝廷的人知道這十兩銀子對于普通農家人來說是多大一筆巨款嗎?
江淮江南兩地能種水稻,是有名的富庶之地,可農人忙活一年也就能有個十幾兩銀子,更别說西北、中州、東北等地,那些都是貧瘠苦寒之地,一家子累死累活一年都存不下五兩銀子。
顧錦安歎道:“鄭兄跟上官兄他們也覺得朝廷過了,上官閣老他們苦勸許久也沒能讓楚皇打消主意。
”
鄭兄跟他的關系比較好,給他透露了兩個字:缺銀。
大楚西北幹旱兩年,又遇上兵禍,國庫早就空了,楚皇如今正在四處搜刮銀子。
更讓鄭兄擔心的是,又有人撺掇楚皇,說世家豪族累積财富幾百上千年,此刻應該為國出力。
要是楚皇真的被說動,大楚又将是一番腥風血雨。
鄭家跟上官家是不用擔心的,他們是皇親國戚,但其他世家豪族就沒那麼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