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 第235章 當初可是你們毛遂自薦的!
(二合一)
眼見得這二人幹脆利落的将事情推到了自己的身上,鄭鸢的神情頓時便難看了下來,咬牙道:“當初可是你們毛遂自薦的!
”
這汪老六曾經是在小姐莊子裡的佃戶,要不是因此,她怎麼會用這二人?
若是先前,汪老六必然還巴結着她,可到了現在,哪兒還肯替她背黑鍋?
是以在聽到她這話的時候,汪老六直接便哭天搶地道:“大老爺,我們冤枉啊,當初是這個女人仗着自己是管事,知道我兒子快出生了,就說讓将孩子交給她。
她口口聲聲說什麼,隻要孩子過去就是享福的,還給我們拿了十兩銀子。
您不知道,我們家窮呀,孩子便是跟着我們也沒好日子,所以我們才忍痛給了她,誰知道,誰知道她後來又給了我們一個孩子,說要将那孩子弄死……”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周姚氏頓時沖到他面前,一雙眼睛凄厲如鬼,咬牙切齒的問道:“孩子呢,那個孩子呢?
!
”
她此時的模樣格外可怖,連汪老六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先前相好的說辭也都給忘了,吞吞吐吐道:“死,死了啊。
”
下一刻,便見周姚氏雙膝一軟,頓時便朝着地上栽去。
一旁的周春和眼疾手快,直接便将人給抱住,沉聲道:“你們是如何接到孩子的、他又是如何死的?
”
先前的時候,周春和在大兒子跟小兒子之間的抉擇中,選擇暫且包庇周睿,現下已然對小孩子有了愧疚心,如今又聽到這人的形容和妻子的狀态,越發自責且後悔。
二人眼神如刀,汪老六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是惹上了什麼樣的人家,再加上堂上還坐着眸光如電的青天大老爺,他哪兒還敢隐瞞?
當下便将先前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原來早在去歲,鄭鸢便已經去鄉下的莊子物色合适的人選,可巧看到汪老六的媳婦大着肚子,她便起了心思,先是尋了個借口說要個孩子去給自家少爺做伴讀,且要剛出生的。
之後又以重金許諾,引得那汪老六動了心思,毛遂自薦到了鄭鸢的面前。
誰知道待得孩子抱走的時候,鄭鸢才說了實話,說讓他們家的兒子去做小少爺,代價便是要将原本的小少爺弄死!
汪老六當時欠了賭債,輸的急紅了眼,管鄭鸢又要了五十兩,扭頭便将那孩子丢給了自家媳婦,自己則是揣着十兩銀子進了賭坊。
“對,孩子是我媳婦掐死的,我到家的時候她已經将孩子處置了,說是直接掐死扔到亂葬崗了。
大人,求您開恩啊,主使是鄭鸢、殺人的是我媳婦,我可什麼都沒做啊!
”
說到最後,汪老六已然帶了喜色出來。
還好當時他想着去賭坊翻本,所以連處置那小嬰兒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這下可好了,倒是讓他脫罪了!
汪老六喜形于色,他媳婦卻是氣了個倒仰,指着他罵道:“汪老六,你不是人,你這個畜生!
”
分明錢大都數都是他給花了,要不是她拼死護着,哪兒還能剩下二十兩?
可現在,他花了錢占了便宜,如今還要将将這些罪名都推給她,這是設麼道理?
眼見得夫妻二人在公堂上就撕扯起來,喬楚眉頭一皺,驚堂木一拍,沉聲道:“肅靜!
”
殺威棒一響,二人都吓得不敢再說話,喬楚則是沉聲問道:“汪氏,這麼說,孩子是你所殺了?
”
聽得他這話,那婦人卻是瞬間吓得面無人色,卻又在想到什麼的時候,猛地神情一亮,連聲道:“不,不,大人,我沒殺他!
”
這話一出,周姚氏原本滿是死灰的眸光中瞬間爆發出一抹光亮來,也顧不得其他,顫聲追問道:“那他人呢?
”
沒殺他,那她的孩子是不是還活着?
在對上周姚氏的眸光時,那婦人卻又下意識的瑟縮了身子,心中也升起幾分後悔來。
到底是造孽喲。
“說!
”
喬楚沉聲喝問,那婦人咬了咬牙,方才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死了吧……”
“一派胡言,我看你是不肯老實交代了,來人——”
喬楚一聲令下,周圍衙役頓時上前,那婦人見狀,急急忙忙道:“大人,您聽我說,我真沒殺他!
我那時候才生了孩子,汪老六他不是人,把親兒子賣了換錢,我瞧見那孩子的時候,心裡總不忍心,可又不敢留在家裡,就趁着天黑把那孩子扔到了亂葬崗,回去隻說是掐死了……”
她想起當日的情形,總覺得心有餘悸,那亂葬崗上嗚咽跟鬼哭似的,再加上周圍腐爛的屍首,讓她回去就做了噩夢。
“這事兒我男人都不知道,他隻當我殺了那孩子,可我哪兒忍心啊。
當天夜裡被噩夢吓醒後,我總覺得于心不安,第二日便又去了亂葬崗,想着若是找到那孩子,便将他抱回來,哪怕送了人都比死了強。
誰知……”
說到這兒,那婦人便不敢再說下去了。
周姚氏早被這大起大落的話給激的心神不穩,如今聽到她這話,頓時厲聲問道:“然後呢?
孩子呢?
”
她那苦命的孩子,到底如何了!
周姚氏低聲嗚咽着,那聲音竟叫人不忍心聽下去。
她這神情,像是索命厲鬼似的,吓得那婦人癱坐在地,呐呐道:“我,我去了之後,發現孩子已經不見了,倒是有散落在地的棉絮,像是,像是小被褥上的。
那亂葬崗野狗野貓很多,我猜怕是……怕是被它們給叼着吃了……”
後面的話,那婦人越發說的沒了底氣。
那次從亂葬崗回去之後,她連着好幾天都寝食難安,總覺得自己害了人的性命,是要遭報應的。
現在,可不就是報應來了麼。
而周姚氏,在聽到她後面的話之後,卻是渾身一軟,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
”
周春和驚怒之下,又猛地紅了眼,道:“來人,快來人,叫大夫!
”
顧九原本是在外面站着聽審的,如今見周姚氏這模樣,連忙快步過來,一面替她順着掐人中,一面道:“這附近的保和堂是我的鋪面,裡面的趙大夫擅長婦人之症,拿我的牌子将人請過來吧。
”
周春和聞言,忙的應聲,讓下人去了,之後又起身,沖着顧九長施一禮:“多謝這位夫人施以援手。
”
事情鬧成這個樣子,自然不能再審問下去了。
不過案件已經十分清楚,倒也沒有審問的必要了。
喬楚吩咐人将犯人帶下去,一面又讓人将衙門裡面收拾出來一間房,将周姚氏先送到了那裡。
顧九簡單的替她做了個急救,周姚氏倒是緩了過來,恰好此時大夫也趕來,顧九便騰出了位置,讓大夫去看診。
她才起身,卻被人抓住了衣襟。
回頭一看,卻是神情無措的周淼。
小姑娘到底年歲尚幼,現下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的眼眶通紅,瞧着格外的可憐。
顧九見狀,心中歎了口氣,一面走過來抱了抱她:“别怕,你大嫂不會有事兒的。
”
聞言,周淼也不知聽進去沒有,隻是低聲道:“顧姐姐,我難受……”
先前隻聽大嫂講述,她尚且不知事情經過究竟有多殘忍。
可方才聽那幾個人狗咬狗,她才知道,自己的小侄子,竟然這樣慘!
被野狗分食……
隻要一想到這些,她就心裡鼓脹,恨不得殺了那些人!
見她這模樣,顧九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淼兒,你尚且這樣,可見你大嫂心中是如何難受。
你是大姑娘了,先前是她照顧你,現在輪到你去照顧她了。
所以,你一定可以調整好的,對不對?
她需要你。
”
顧九站在旁觀者,沒辦法去勸。
這是一條人命,又是那樣小的孩子,誰能輕易跨過這個坎兒?
她隻能從旁的角度,讓周淼調整心态。
這話,周淼倒是聽進去了,因咬牙點頭道:“顧姐姐說的對,我去照顧大嫂了。
”
顧姐姐說的對,大嫂還等着自己照顧呢。
她不能放任自己這樣子!
念及此,她又跟顧九鄭重地行了禮,道:“顧姐姐,謝謝您!
”
見狀,顧九勉強撐了個笑容,摸了摸她的頭,道:“去吧。
”
隻是心裡卻是忍不住歎息。
旁人倒還好說,可周姚氏原本就身體不好,經了這事兒,怕是……有些懸了。
孩子死了,這本就是她跨不過去的天塹。
先前尚且能用尋找兇手來吊着一口氣,可現下兇手已經抓到,隻待伏法認罪,怕是就難說了。
這裡一團亂麻,顧九到底是個外人,也不好多待。
因此眼見得這事情穩定下來後,便離開了兵馬司。
可因着這事兒,她到底心裡有些堵得慌。
晚上秦峥回府的時候,就見顧九神情恹恹,出神的在想什麼。
“這是怎麼了?
”
聽得男人溫柔到近乎低喃的聲音,顧九才驚覺回神,卻見秦峥不知何時已然坐到了自己的身邊。
男人的眉眼滿是寵溺,顧九下意識的靠了過去,抱住了秦峥:“世子回來了。
”
雖說這幾日二人也是蜜裡調油,小姑娘卻鮮少如此主動的靠過來。
且這樣依賴的動作,倒像是尋找安全感似的。
秦峥心中一動,從善如流的将人抱在懷中,一面輕聲道:“嗯,回來了,可吃飯了?
”
聞言,顧九搖了搖頭,抱着他的腰,深深地吸了口氣,待得鼻端心裡都是秦峥的味道,才覺得踏實了下來。
“我今天,幫忙捉住了兩個犯人。
”
她将事情娓娓道來,秦峥則是坐在她身邊傾聽着,待得她說完後,方才認真誇贊道:“阿九真厲害。
”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頭發,掌心溫熱幹燥,讓顧九舒适的蹭了蹭,一面輕聲道:“可我并不高興——你說,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壞的人呢?
”
隻因一己私利,便可上演一出狸貓換太子,甚至惡毒到将才出生的嬰孩掐死扔亂葬崗。
雖說那婦人因着一時心軟沒有掐死,可以她說的情形,那孩子怕是根本沒活過當夜……
“世子,您沒見過周姚氏,那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恍惚在想,原來我見猶憐的模樣,是長這個樣子的。
她待每個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可怎麼到頭來卻落得這個下場?
”
今日見到周姚氏那模樣,顧九有一瞬間被戳到了心底最隐秘的疼痛。
如同前世裡的自己,也是從未做壞事從未虧待人,可怎麼到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呢?
人的惡意像是天羅地網,不管你躲到哪裡,總會将你網羅其中,推向地獄。
她、周姚氏、乃至于師父,似乎每個人都在努力且善良的活着。
然而上天似乎從未給過他們公道,苦難總是加諸于身。
人們總是善惡有報天道輪回,可就算是善惡有報,那些曾經受過的苦難依舊如同跗骨之蛆,是夢魇的陰暗,終其一生,都揮之不去。
見懷裡的小姑娘一臉難過,秦峥也像是有人揪着心一樣。
他低下頭,在顧九的額頭落了個吻,輕聲道:“阿九,你可知西楚律法第一條是什麼嗎?
”
顧九在他懷裡搖了搖頭,便聽得男人的聲音緩慢而堅定:“明禮以導民,定律以繩頑。
我們常說,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轄制不到的,便是律法存在的意義。
你方才問我,為什麼好人落得這個下場,可我要告訴你的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所要做的,便是懲惡揚善,替那些好人讨回公道。
”
聞言,顧九這才擡起頭來,看着他,抿了抿唇,道:“可是世上能有幾個秦峥?
也并非人人都如世子一般,是全然為民,大公無私的。
”
聽得她這話,秦峥低笑一聲,摸了摸她柔軟的發,心中越發軟的一塌糊塗:“夫人如此盛譽,愧不敢當。
不過,我很開心。
”
他說到這兒,話鋒一轉,又繼續道:“的确如你所說,這世上并非人人一樣,那是因為,這世上有很多人,所以便有了很多類。
人人生來不同,善惡、忠奸、或精明市儈、或機關算盡。
可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有善便有惡,有忠便有奸。
有人蠅營狗苟的算計,便有人恪盡職守的大義。
但是,我們不能因為這個世上有那些攪弄風雨的惡人,便覺得眼前盡是黑暗,因為,那是對暗夜裡以身做火種之人的不公。
”
他的聲音緩慢卻又堅定:“惡人作惡,我們雖無力挽回已發生,卻可以阻止他繼續作惡;善人為善,我們不能救她過去于水火,卻可護她未來坦途;這世上總有人因各種原因而心甘堕落,可卻也有更多的人,身在無間,心向光明。
良善永遠都不是錯,你的善意,也總會帶來回報。
就像是你之于莊先生,就像是他之于母親和藍兒,不是麼?
”
顧九原隻覺得滿心惶然,可在秦峥的聲音安撫下,卻是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待得他說完後,她則是若有所思。
“世子說的對,是我魔障了。
”
顧九垂眸一笑,放任自己靠着秦峥更近了幾分,輕聲道:“今日我見那樣的慘狀,心中有些不由自主,反倒是忘記了,惡的從不是世道而是人心。
我不能阻止他們作惡,至少我可以堅守本心。
”
就如秦峥所言,良善永遠不是錯。
到底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哪怕心生彷徨,可隻要有人告訴她,這世上還是有公道的,她便會繼續相信光明。
當真是天真,且好騙。
秦峥抱着顧九,卻隻覺得心中一片安甯。
相較于告訴顧九,這世上的本質有多麼的黑暗,他甯願小丫頭永遠心懷熱忱。
因為,那些風雨有他。
而她隻需要,一直如現下一般。
這是他的光明,而光明不能被拖入黑暗。
秦峥低下頭,近乎虔誠的在顧九眉心落了一吻。
“走吧,吃飯。
”
得了秦峥這話,顧九眉眼終于帶了幾分笑意,還有被他一吻所帶來的羞澀:“好。
”
……
周家的案子,第二日的時候便結案了。
這案子原本就沒什麼可審的,人證物證俱在,再加上當堂都招人清楚了。
事實清晰、結果明白,斷案的也十分幹脆利落。
鄭鸢被判了秋後問斬、汪老六因協助偷梁換柱,故而被判了十年刑獄,反倒是他夫人汪氏,隻被打了五十闆子便放出來了。
汪老六倒是不服的很,奈何一頓叫嚣換了一頓闆子,奄奄一息的扔到大牢裡了。
鄭鸢卻是瘋了。
她沒想到自己到了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直到被扔到死牢裡才反應過來,哭天搶地的嚎啕着。
可最後,隻得了周家捎過來的信兒,她的夫君兒子并着一應親眷,都被掃地出門,連求生之處都沒了。
她夫君來看鄭鸢,卻是帶了一封休書,先是将她大罵了一頓,繼而将休書扔到了她臉上,自己揚長而去,走之前還撂下一句:“這孩子遺傳了你的骨血,日後必然是個惡毒的性子,我直接送你娘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