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秉宇笑了笑,從善如流:“甯甯,那你可以叫我阿宇哥。
”
他輕輕推了鼻梁上的眼鏡——
“阿南我的好友,他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早知甯甯今天店鋪開業,我定會送來開業賀禮。
”
榮昭南的妹妹長得和他一點都不像,唯一相同的,也許隻有她也能聽懂粵語。
甯媛大大方方地笑道:“阿宇哥客氣了!
”
如果甯秉宇真是自己的大哥,也難怪能越過大房子女,成為甯家的下一代掌門人。
未來能執掌商業帝國的人,怎麼可能真是個溫柔人物。
可甯秉宇隻要願意,就能讓人對他心生好感。
但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基礎技能她也會!
甯媛大眼彎彎地笑着:“你們人能到我們店裡就已經是禮物了,叫我不甚榮幸!
”
甯秉宇不過是因為看重榮昭南,才對她這個榮昭南的‘親妹妹’刻意顯得親切罷了。
甯秉宇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大眼睛彎彎,明麗又燦爛,讓人心生好感。
他溫和贊賞地笑了笑:“甯甯很會說話。
”
一副年輕單純的大學生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老道得八面玲珑。
或許是錯覺吧……
他莫名其妙地嗅聞到了一種自己身上同樣熟悉的——奸商氣息?
榮昭南朝着甯媛微笑:“甯甯,帶我們參觀一下你的店鋪?
”
甯媛也對站在身後的楚紅玉和嚴甯甯笑眯眯:“走吧!
看看我的鋪子?
”
她不擔心嚴甯甯和楚紅玉發現她和榮昭南對話裡的奇怪之處。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榮昭南确實是甯媛的“哥”嘛,而且大家都喜歡叫她甯甯!
他們可沒對甯秉宇撒謊~是他自己誤會他們是親兄妹的。
“好啊。
”楚紅玉上前挽着甯媛的胳膊。
甯秉宇看了一眼甯媛身邊的姑娘,眼底閃過一點驚豔。
港府這年代正是各種絕色美人争豔的時候——
妩媚妖娆如楚紅,美豔英氣如青霞、出塵脫俗似祖賢、恃靓行兇的之琳……
他自己交女朋友不是世家女,就是這類絕色影視明星。
但楚紅玉這一款下巴尖尖,狐狸大眼睛上挑,皮膚雪白,标緻到妖豔,烏黑長發随意地束腦後。
穿着簡單的毛衣燈芯絨長褲,就既美豔又清純風格的,他也是頭一回見。
甯秉宇淡淡的目光,楚紅玉也注意到了。
他微微一笑,朝她點點頭,眼神裡除了欣賞,并無一點低俗。
楚紅玉也大大方方地也朝着和内地男人不一樣的英俊港派紳士略颔首微笑。
他們兩個人,一個見慣身邊美人如雲,一個見慣男人追随自己目光。
這簡單交集之後,并沒有再多留意對方。
衆人的目光都被面前的店鋪吸引——一間咖啡店。
這間咖啡店沒有牆壁上的窗,而是現在從來沒有見過的兩扇大落地玻璃。
站在外面就看見咖啡店裡面的模樣。
現在國内和香港的高檔咖啡店和餐廳,流行的是那種暖色調——木櫃、桌子、牆磚,連地闆都鋪紅色地毯。
牆紙花紋華麗、吊燈華麗,全然歐式的華美,或者百葉窗南洋風格。
但甯媛這間咖啡店完全——冷色調,牆壁做了防水後就簡單油漆刷白。
也和時下咖啡店多用暖色調沙發不一樣,店裡的凳子和桌子就是普通簡約的橡木打造,刷了清漆。
然後扶手懶人凳上放了一個棉麻原色的厚棉墊子。
窗簾是淺綠色,桌布則是深綠色,窗台上或者桌子上放着一個陶罐,裡面插着新鮮的一把把野花。
看起來簡約撲簌又野性……卻莫名的有一種油畫的意境
整個咖啡館唯一華麗的就是那一盞盞白玉蘭造型的照明燈。
還有其中四面牆壁上的油畫——
大片大片的森林、湖泊與雪山,森林的葉子飄散着,雪山是白色的,所以牆壁會有大片留白。
站在咖啡店裡,就像——站在栩栩如生,如夢似幻的森林之中,看得見冰雪湖泊上的霧氣,聞見泥土分的芬芳。
牆壁邊上和桌子上都有原木書架放着一些英文和中文的經典著作。
甯秉宇都看得愣了一會,腦子裡浮現出一種奇怪的念頭——
這樣的地方不像咖啡店,倒像是哪個國外畫展藝術空間。
但濃郁的咖啡香氣飄散開來,讓他忽然很有興緻坐在窗邊,邊喝咖啡,邊欣賞這油畫森林與雪山。
就像自己在瑞士滑雪時坐在山下喝咖啡。
“這油畫是哪位兩名家手筆?
”甯秉宇贊賞地看向甯媛。
甯家人從清朝開始發迹,到了解放前已經是兩廣有名的世家。
世家當然從不吝啬對子女的藝術鑒賞力培養——琴棋書畫樂酒棋。
不管是提升個人品味和興趣,還是商業應酬,都有其必要性。
甯秉宇自己就在國外拍過不少名家的作品收藏。
甯媛輕咳:“想不到阿宇哥眼光這麼厲害,這是上戲的兩位油畫系教授的作品,如果您有興趣,我也可以介紹給您。
”
畫家是很少合作一幅作品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骨。
可是風骨在1979年末,是吃不飽肚子的。
一幫子下放回來的藝術大拿們就算領了補發的工資,一家子老小也捉襟見肘。
更何況……這個時候,他們也沒有幾個學生可以帶。
他們自己也就靠着畫一些宣傳四化建設、除四害之類的招貼畫過日子!
馬克思在上,畫畫真他媽填不飽肚子啊!
!
甯媛找唐爺爺去上戲的熟人那一打聽,就撈到了兩個教授。
她一人一百塊錢又免費提供顔料和吃住。
未來一幅畫随便拍百萬起的油畫大拿們麻溜地帶着鋪蓋卷就來了,吃住睡都在店裡。
她還忽悠兩位大拿買一送一——額外一人送她一幅畫,等幾十年後升值。
甯秉宇:“……”
聽着甯媛如何‘剝削’油畫大拿,甯秉宇想,他剛才聞到的那味還真沒錯——奸商味!
甯秉宇有些好笑地看着小自己十幾歲的姑娘:“那這咖啡店叫什麼?
”
咖啡店的名字被一塊紅布包住,看不見店名。
甯媛笑了笑:“我的咖啡店叫——紀元之心。
”
甯秉宇愣了一下,這間咖啡店是與衆不同,尤其是在這路上全是灰撲撲國營門市部的地方。
甚至在滬上和港府,他都可以說這咖啡店很特别,但也僅僅是特别而已。
可甯媛給咖啡店取的名字卻像國外大型商廈,還很有藝術風格。
小小咖啡店,格調起得那麼高,可見這姑娘野心不小。
雖然他不覺得賣咖啡能賣發達,但面子是要給榮昭南的。
甯秉宇笑了笑:“好名字,那是不是要請我們喝咖啡?
”
甯媛笑顔如花:“當然,今天咖啡和茶點,我包。
”
她主動推開玻璃門,甯秉宇一行人還沒進咖啡店,就聞見一陣濃郁的咖啡香氣。
甯秉宇聞了聞,輕聲道:“espresso?
”
“還有cappuccino,latte,skinnylatte,Americanoandrestretto……客人喜歡哪種,都是現磨手沖。
”
一個頭發花白,穿着老派咖啡匠行頭的咖啡師站在櫃台後擡起頭。
他一邊帶着三個勤工儉學的學生磨咖啡,一邊朝甯秉宇笑了笑。
聽到标準流利的英式英語,甯秉宇茶色鏡片後閃過一絲異色,看了過去。
甯媛朝着老咖啡師笑眯眯:“唐爺爺,這是港府過來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