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有些煩悶,拿了煙盒出陽台,靠在欄杆上抽煙。
依舊是強迫症一樣,每根煙都隻抽三口,但等到他注意自己在幹什麼的時候,一包煙都抽完了。
煙灰缸裡一疊煙頭。
榮昭南閉了閉眼,自嘲地低嗤了一聲:“啧……”
這種抽法,真是自欺欺人,就像自己這些天一樣,一直做自欺欺人的事。
他捏滅最後一根煙,以後還是戒煙吧,她不喜歡。
榮昭南轉身進了房間,卻發現床上居然沒有人了,洗澡房裡倒是一陣水聲。
地上還有兩隻拖鞋,和一路丢下來的衣服。
他眉心一擰,立刻向洗澡間走去,她喝酒了迷迷糊糊的,怎麼能去洗澡?
!
這酒精一蒸,隻會更上頭!
“甯媛,你别洗了,一會滑了,摔骨折!
”他拉開洗澡間的門。
煙霧缭繞間,就見一道纖細雪白的身影正在花灑下站着,聽見門開,她也沒回頭,伸出兩隻爪子在撓洗頭發。
嬌嬌軟軟的春光乍洩,讓榮昭南窒了窒,下意識地别開眼。
來了京城,他們就沒有做過。
這畫面對他來說太過刺激,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但他眼角餘光瞥見甯媛胡亂洗一通頭發,一頭泡泡。
居然皮筋都沒摘下來,頭發纏在一起打結了。
她一邊洗,一邊皺巴着臉努力地扯頭發,把自己扯的呲牙咧嘴的,還不忘記罵:“出去,出去!
”
也不知道她是清醒還是迷糊。
榮昭南深吸一口氣,按捺下躁意,也不管水會不會把自己的衣服弄濕,直接進去抓住她兩隻瞎撓的爪子:“别抓了”
甯媛被他按住,一臉煩躁惱火地掙紮了幾下:“放開!
”
榮昭南直接一個巧勁,按住她一隻手。
甯媛伸手就推他,甕聲甕氣:“用不着!
你去……出去……”
榮昭南按住她雪白的脊背,忍耐着說:“别動了,我看你是想秃頭!
”
說着,他用另外一隻手掏出小刀,幹脆地把住那根纏死的皮筋兒一挑。
甯媛掙紮不開,又困又熱,熱氣蒸得她腦子暈。
她隻覺得面前有一株大樹把她壓得死緊。
她幹脆不再掙紮靠在他身上,閉着眼睛不動:“榮昭南……你……真的很讨厭、”
榮昭南伸手穿過她的發絲,慢慢地幫她把糾結的頭發解開:“我知道。
”
甯媛把臉埋在他胸口,悶悶地迷糊說:“我要是可以不喜歡你就好了……可是……”
她忽然指指自己的心口:“可是……我還是喜歡你,這就很讨厭了……我可以不喜歡你嗎……”
她說話颠三倒四的。
但榮昭南拿了花灑的手一頓,緊緊地捏了下花灑頭。
他輕吸了口氣,慢慢地替她沖一頭泡泡,喑啞地說:“不可以!
”
也許是水很暖,甯媛酒精熏上頭,靠在他懷裡,嘴裡呢喃着不知道什麼東西,慢慢地也不再說話。
榮昭南仔細地替她沖洗完了頭發與身體,拿了大毛巾把嬌小的人兒連着頭發一裹,給抱了出去。
将醉暈暈的甯媛放在了床上,他直接去洗了個十分鐘的冷水戰鬥澡。
順便把自己給甯媛洗澡洗出來的一身燥火給沖下去。
洗完澡之後,榮昭南先去打開窗,讓夜風吹進來,又在房間裡點了蚊香。
最後他才在床上坐下來,讓甯媛把腦袋枕在自己腿上,拿了另外一塊大毛巾幫她擦頭發。
甯媛本來都抱着枕頭睡着了,又被弄醒,加上酒精作用,閉着眼煩躁地拍他的手,呢喃——
“明朗……别扯我頭發……我……要睡覺,咱們明天還得進貨……”
榮昭南手上動作一僵,心裡一股窒悶感覺,卻無處發洩。
這是她從他這裡聽到他提葉冬的感覺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色複雜地拿毛巾按住她的長卷發,淡淡說:“我不是歐明朗,頭發不幹,你明天會頭疼,小心進醫院打針。
”
或許“醫院”兩個字,一下子讓甯媛清醒了點似的。
她忽然睜開眼睛,眼神失焦地看了好一會,仿佛認出了他是誰:“榮昭南……”
甯媛閉上眼,一下子抱着枕頭扭過頭去,呢喃着說:“我大概是看錯了……葉冬住院呢……我要去劃船……不生氣……要大度……不要中計……”
說着說着,她又困倦地漸漸沒了聲音。
但那些颠三倒四的話,榮昭南沒有完全聽明白,也能明白個大概。
看着自己身邊抱着枕頭蜷縮成一團的姑娘,他清冷幽沉的眼裡閃過内疚。
他忽然想起今天彭前進的話——“最委屈的還是小嫂子,她做得夠可以的了”
“甯媛,你不用大度和體面,你該生我的氣,這些是我的債,不是你的。
”
榮昭南閉了閉眼,将她連人帶枕頭輕輕抱住。
懷裡的姑娘睡着了,沒有任何回應。
榮昭南沒有說話,放緩了動作,輕輕支撐起自己,繼續拿毛巾為她一縷縷地擦頭發。
夜風輕輕地從窗外吹進來,吹動甯媛鋪散在床上海藻一般的長發。
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氣、細細的呼吸聲、蚊香緩慢燃燒的特殊味道,構成了夏天夜晚特殊而平靜的氣息。
榮昭南覺得從進入京城開始變得煩悶焦躁和壓抑,悶窒的心髒,在這氣息裡慢慢地被撫平。
半個小時後,他的指尖指尖穿睡着姑娘的長發,确認她的長發都已經幹了,才自嘲地輕聲說——
“我怨恨他無情無義,讓妻子受盡委屈,但我的’有情有義‘卻讓你受盡委屈,我果然是他兒子……真是很荒誕,對麼?
”
榮昭南擡起頭,看向窗外,淡淡地自言自語——
“我真的很不喜歡京城,每次踏入這裡,我都會想起自己是怎麼從十三歲無知的廢物周昭南,成為二十歲戰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榮太歲……”
他自嘲地輕勾唇角:“但即使你血肉模糊,出生入死換來的——親人、戰友、驕傲、尊嚴、榮譽甚至信仰……依然可以随意地被人橫沖直撞碾壓,然後,支離破碎。
”
他頓了頓:“就好像不管怎麼努力,你依然是那個十三歲被困在原地,無能為力的廢物和困獸……人,最大的敵人一直都是自己。
”
窗外的月色甯靜,隻有蟲鳴,無人回應。
他放下毛巾,淡淡地說:“在這個巨大古老城市,好像你越在乎越的東西,越留不下,守不住……。
”
他轉頭,看着她沉睡的側顔,把那一隻古董絲絨盒子放在她的枕頭邊。
榮昭南輕輕地抱着她的細腰,閉上眼:“但,這一次,我想……守好你!
”
月光灑滿窗外,夜風帶來植物潮濕的味道,時針滴滴答答,緩慢地走過十二點。
床上原本應該早已沉眠的姑娘,眼角仿佛有細微的淚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