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信的将士搖搖頭，“将軍，還沒有。
”

　　北天問了一句：“那古縣的呢？
”

　　“古縣也沒有。
”

　　燕千絕點點頭，揮手讓那信報官下去了。
轉而對北天說：“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帶着你的神射營回京城去。
”

　　北天一愣，“回京城？
那殿下這邊怎麼辦？
”

　　燕千絕說：“本王這邊人手多得是，不差你們幾個。
但京城那邊有你們的師父。
”

　　北天低頭想了一會兒，半晌，點頭，“好，那屬下明日就帶人回去。
将軍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屬下帶回去給師父的？
比如說書信之類？
”

　　燕千絕搖搖頭，“不帶了，你們回去，她自會明白本王的心意。
你就告訴她，不要擔心南地，本王在這邊，定不會讓南地生亂。
讓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對付那懷北太子身上，千萬保重自己。
另外，這些日子她受的委屈，待本王回京，必将全替她讨回來。
”

　　北天去準備返京的事了，燕千絕帶着修染離開了太守府，走在鎮海城的大街上。

　　如今的大街已經不能算做大街，因為房屋的損毀，很多街道都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

　　再加上到處都搭着帳子，整座城池都顯得有些雜亂。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來大軍暫時回不到城外，二來百姓也要在帳子裡住着。

　　幾乎所有的房屋都塌了，就算沒倒的也都是危房，根本沒辦法住人。

　　前些天重建開始，到今日總算打了半座城的地基。
但要想房屋重新建好，那還得些時日。

　　除了鎮海城本地的百姓和駐軍之外，鄰城過來幫忙的人也都要擠在帳子裡住。
所以鎮海城想要恢複原本的秩序，一時半會兒肯定是不行的。

　　燕千絕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并不在意城中雜亂。
他隻是覺得百姓很苦，這一場災難看似天災，實則人禍。
懷北人從北邊禍害到南邊，偏偏他們就算發現也無力阻止。

　　這就是實力懸殊，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懸殊。

　　對于那懷北太子，燕千絕真真切切第一次感受到實力懸殊帶來的後果。
如果大嘯再來一次，即使他就站在這裡，也沒有辦法保護他的子民。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生的希望。

　　陸辭秋曾經說過，這就是科技落後帶來的無力感，而這種落後是短時間内沒有辦法去追趕的。
想要達到和超越，至少需要千年以上的時間。
但是在這千年中，對方還會再繼續成長，他不會停滞不前，不會原地不動地去等待其它國家趕超他。

　　但好在懷北隻有一個懷北太子，他能帶給懷北的興旺和繁榮不過是一種假象。
懷北因他在而興，因他亡而亡，在他之後，多半不會再有另外的領先者出現了。

　　好在老天是公平的，給了懷北一個太子，也給了南嶽一個她。

　　燕千絕也是直到這一次回到南地才明白，為什麼陸辭秋從前總說，未來幾十年的戰争，将是她與那懷北太子的戰争。
其它的一切都是輔助，實際上就是她與懷北太子在鬥法。

　　所以懷北太子必除，這是比滅了懷北國更重要的事情。

　　燕千絕巡城不是新鮮事，雖然從前鎮海城的百姓甚少能見到他，但是這一次所有人都住在城裡，将軍就變得很常見了。

　　今日是一戶口人家的頭七，死去的是一個四歲的小孩子。

　　大嘯來臨時，孩子的父親把他高舉在頭上，自己都被水嗆死了，依然保持着托舉的姿勢。

　　但孩子也還是嗆着了水，之後一直發高燒，大夫想盡一切辦法，連從京城帶來的退燒藥都用上了，還是沒能保住他的命。

　　燕千絕經過這戶人家時，看到那家人在帳子外頭燒紙。
其他人給他們家騰出了一塊地方來，方便他們擺個桌子，擺些供品。

　　燕千絕停住腳步，跟着一起來的将士就歎了一聲，說：“這個孩子的事兒屬下知道，在将軍到之前就一直在發燒。
後來将軍帶來的藥給他吃了，倒是退了兩天，可到了第三天頭上又燒了起來。
大夫說是因為肺裡嗆了水，光退燒不消炎是沒用的。
但那種炎症靠吃消炎藥已經不行了，得做京城回春堂那種輸液。
可惜南地沒有，隻能眼瞅着孩子咽了氣。

　　軍醫說，其實如果在京城，隻要回春堂出手，這孩子能保住的。
可惜了……”

　　燕千絕輕輕蹙着眉，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那孩子的家人剩下的也不多了，一個女人，應該是孩子的母親。
還有個老人，應該是祖母。
還有個年輕些的男人，跟那個老人叫娘，應該是孩子的叔叔。
這些人都沒有披麻戴孝，甚至頭上連朵白花都沒有，隻是穿着素服，一張一張地往火盆裡扔紙錢。

　　但是身邊也有人說了：“你們燒這些紙錢是沒用的，孩子太小，沒有晚輩，長輩們給燒紙孩子是收不到的。
就是擺的這些個供品也吃不到，非得是他小一輩的人來做這些事才行。
”

　　可是四歲的孩子哪有小輩啊？
孩子的娘一聽這話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個老太太就說：“孩子收不着，就給孩子他爹多燒些。
他爹疼這孩子疼得能豁出命去，就算到了下面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孩子找着的。
咱們給他爹燒，他爹收着了一樣給孩子花。
”

　　将士就跟燕千絕說：“民間是有這個說法，長輩不能給晚輩戴孝，燒紙錢也收不着。
”

　　燕千絕往前走了幾步，看着衆人問了句：“怎麼就收不着呢？
”

　　人們擡起頭，先是愣了一下，有些人要給他行禮，他擺擺手制止了。
然後再問：“你們方才說，長輩燒的紙錢，小輩收不到，為什麼？
”

　　有人答話說：“也不知道為什麼，老話就是這麼傳下來的，說是閻王不讓收。
”

　　“那本王來燒。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蹲在火盆前，将年輕男子手裡的紙錢接了過來。
“本王雖也不是他的晚輩，甚至都不是他的親人。
但本王是皇子，真龍之子，本王燒的紙錢，閻王不敢不給他。
”他單膝跪地，一張一張地把紙錢扔進火盆，面色嚴肅，認認真真。

　　孩子的家人都在哭，燕千絕給孩子燒紙，他們就在給燕千絕磕頭。

　　同行的将士去攙扶他們，說你們不要這樣，我們将軍是真心的心疼鎮海城的百姓。

　　人們說，我們當然知道。
将軍守着南地這麼多年了，南地一直太太平平的，我們過了許多年的好日子，家裡也從來沒有那樣富裕過。
但是天災沒辦法，誰讓咱們臨着海呢！

　　燕千絕聽着這些話，心裡就更不是滋味。
因為有些事情他不能說出來，他不想給百姓帶來恐慌。
如此大嘯這種事都可以是人為的，那南嶽人對那懷北太子的恐懼就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