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珍珠一臉受驚的模樣,怯生生地說:“奴婢沒有不侍候我家小姐啊!
不知道姐姐您是從哪裡聽說的這個話。
奴婢知道,咱們的名字重了,姐姐看奴婢不順眼。
不過這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們雲府遠在江南,兩家雖是姻親,卻也不可能知道對方府裡每個仆人的名字。
珍珠二字平平常常,十座大府邸裡得有八座都有丫鬟叫珍珠。
姐姐您就看在我們遠來是客的份兒上,别跟奴婢計較吧!
左右,左右我們在陸府也住不了多久,早晚是要回江南的,求姐姐一定原諒奴婢。
”
她說話楚楚可憐,看得陸蕭元皺了眉頭,一道目光向着自家的珍珠投去。
珍珠也是夠夠的,她本就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在下人面前說上句說慣了,此番竟被雲家的下人擺了一道,哪能甘心。
當下就急了眼:“你别在那兒裝可憐,跟你家小姐一個德性,就知道裝!
平日裡你那個跋扈勁兒呢?
别以為我不知道,那些雲家跟來的下人,可沒幾個敢在你面前造次。
你那作派都使慣了,現在當着我家老爺的面兒擺我一道,你當這府裡誰都慣着你們雲家呢?
”
“住口!
”陸蕭元怒斥一聲,同時也瞪了珍珠一眼。
珍珠倒也聽話,不跟那個珍珠來勁兒了,隻沖着陸蕭元俯了俯身道:“奴婢是在百蘭院兒侍候的,所以無事時也不會找上老爺。
但凡找上門了,那肯定就是老夫人有吩咐。
”
陸蕭元内心起了一陣子煩躁。
雲老夫人說的話他還記着,雖然當時并沒有太往心裡去,甚至他也知道雲老夫人擺明了就是挑撥離間,想要淡了他們母子情分,改為向着雲家。
他為了那塊匾額,什麼都暫時忍了。
但對于自家那位母親,他也早就心生不滿。
山村裡出來的老太太,這些年在京城裡養尊處優,以為多少能掩去些本性,沒想到這麼多年都是白搭的,一到動了火氣還是跟潑婦一樣,平白的叫人看了笑話。
這會兒又讓身邊丫鬟來見他,是有何事?
他問珍珠,“老夫人怎麼了?
”
珍珠答:“老夫人病了,早上醒來就渾身沒勁兒,還吐了兩場。
回春堂的大夫來看過,說是氣的。
人開了方子,丫鬟去抓藥了,還沒回來。
奴婢鬥膽,求老爺勸雲家人一句,既然是來作客的,就得有個作客的樣子,沒事兒來跟我們老夫人聊聊天自是歡迎,可冷嘲熱諷的來刺激咱們老太太,那就真的大可不必。
老夫人如今也是一品诰命,身份尊貴,豈容得他們來胡鬧!
”
“行了!
”陸蕭元再喝一聲,“本相知道了,這就去看。
”說完,擡步跟着珍珠走了。
雲家的那位珍珠站在原地很是沒面子,站了一會兒見陸蕭元走遠,這才不甘心地一跺腳,轉身跑回了清意閣。
常喜見她回來,便往後瞅了瞅,見沒跟着自家老爺,便上前問道:“姑娘不是去尋我家老爺了麼,老爺回府了嗎?
”
“回了。
”珍珠不想搭理他,冷冰冰地應了一句,然後就推門進屋去尋自家小姐。
常喜也是生氣,站到書房門口大聲道:“二位,差不多得了,這都一頭午了,該走了。
這裡是老爺的書房,老爺是說了留雲大小姐睡到自然醒,但也沒說讓你們醒了繼續留着。
陸府客院兒有你們的屋子,該回哪回哪去,書房重地,可容不得你們進進出出。
”
“你——”屋裡傳來珍珠不滿的聲音,但也隻喊出一個“你”字就停了下來,然後就聽雲婉兒的聲音傳來,“知道了。
常喜小哥,對不住,我收拾收拾這就走。
”
常喜翻了個白眼,繼續在門口站着。
彼時,陸蕭元也正坐在百蘭院兒陸老夫人的榻前,看着坐在榻上哭天抹淚的這個娘,心裡頭那股子厭煩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所謂上不得台面,說的就是這樣吧?
陸老夫人哭了一場,本以為兒子能哄,結果她兒子就坐着,看着她哭,一句話都不說。
她哭得無趣,漸漸的也就不哭了,隻是紅着眼睛問陸蕭元:“你打算讓雲家在府上住幾時?
大夫說我這病禁不得氣,那雲老太太一次次的上門挑釁,怕是奔着要我命來的。
再不把他們趕走,吾命休矣。
”
陸蕭元終于有了反應,卻是說:“母親言重了。
都是相識幾十年的親戚,雲老夫人再怎樣也不會故意來氣您,更不會奔着要您的命來。
雲家百年書香,這點禮節和分寸還是有的。
”
“你不信?
蕭元,你是被那雲家人蠱惑了不成?
怎的句句向着他們說話?
我才是你的親娘,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這到老了享不着兒子的福,還要受她的氣?
還有那雲婉兒,我還沒有問你呢,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難不成真要再娶個雲家的女子進門?
蕭元,那雲婉兒可是雲華裳的親侄女,你們兩個差着輩分呢!
”
陸蕭元深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道:“她是華裳的侄女,卻不是我的侄女。
輩分一說根本沒什麼所謂,且不說這個。
隻說母親剛剛說,享不着兒子的福,這話兒子卻是聽不明白了。
難不成母親如今住的宅子,過的日子是别人給的?
兒子說句不好聽的,若非我十年寒窗,我們陸家如何能從山裡走到京城?
若非我官居一品,那婁家又如何在古縣與陸家平起平坐?
兒子的福您不是沒享着,且不隻您享着了,您的娘家也享着了。
”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我是你娘,你孝敬我是應該的!
但你孝敬雲家老太太卻是不應該!
雲華裳說到底也不是你正經的妻,她就是個妾。
妾的娘家是不被夫家承認的,你都多餘稱她一聲嶽母大人,更用不着管她叫娘。
如今倒好,你不但給雲家臉面,還縱着他們霸占府邸,踩到我的頭上來,你可真是孝順啊!
蕭元,老身今日就把話放在這兒。
你娶誰當正妻都行,就是不能娶那雲婉兒。
她不但不能做我陸家正室,就是個妾,她也不能做!
陸家要跟雲家撇清關系,絕不能再沾雲家半點了!
”
陸蕭元“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着臉看了老夫人一會兒,然後道:“當初我要納素言為妾,您攔着。
如今我要娶婉兒,您還攔着。
母親,究竟是我娶妻,還是你娶妻?
那雲家的女兒到底是跟我過還是跟你過?
本相不是小孩子,我官居一品位極人臣,這點事,還是做得了主的。
”
這話說完,人轉身就走了。
老夫人愣在榻上老半天,最後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百蘭院兒又是一陣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