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夕顔的感慨一直持續到要睡覺的時候。

　　陸榮軒今晚由二叔帶着了，陸夕顔覺得自己可以上榻跟她二姐姐擠着睡。

　　但二姐姐沒同意。

　　隻是因為天冷，客棧房間肯定是沒有家裡暖和，也不好再讓陸夕顔打地鋪。

　　便隻能讓夥計給加了個小床，就擺在邊上，陸辭秋一翻身下地都能踩着的地方。

　　陸夕顔也不嫌棄，樂呵呵地鑽進被窩，很快就睡着了。

　　但陸辭秋睡不着，她悄悄起身，穿好鞋襪，躍過陸夕顔，也沒有驚動守在外間的霜華和莺歌。
取了件披風披在身後，開門出了屋。

　　夜間的小鎮十分安靜，她就在客棧門前站着，看着四周高山，感受着氣溫變化，覺得這裡雖然冷一些，但比起望京城的喧嚣繁華，她還是更喜歡安靜的地方。

　　白沭悄悄現身，在她身側站着。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擱這兒釣魚呢？
”

　　陸辭秋偏頭，“釣什麼魚？
哪有魚？
”

　　“沒有魚你大半夜的站在這裡幹什麼？
”白沭不懂女人，“你不困嗎？
”

　　陸辭秋搖搖頭，“不困。
白天在馬車裡沒什麼事，一會兒一覺一會兒一覺，早就不困了。
”

　　“那也該回去歇着，晚上風涼，這裡三面環山，更涼。
”白沭說，“不過也不一定沒有魚，興許魚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伺機而動。
”

　　“不會的。
”陸辭秋道，“我就算每天晚上站到外面，也不會有魚上鈎。
因為他們巴不得我趕緊走，走快點，走遠點，一路順利，什麼阻礙都沒有。
這樣我就可以盡快到達古縣，那裡山高皇帝遠，就算知道京中有事，我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
而等我再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我若再生事端，那就可以被扣上一個謀反的罪名。

　　另外，他們也不會傻到在離京城這麼近的地方對我動手。
何況在我們身後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那麼多随行保護的人，就算是現在，除了你，暗夜裡也還有至少十名高手在保護我。

　　比起弄死我，魚兒們應該更希望我在古縣那邊安安心心的辦事，辦得越久越好，甚至最好被古縣陸家老宅的人和事情牽絆住，這樣他們才能騰出工夫來做他們想要做的事。
”

　　白沭點點頭，“主子擔心嗎？
”

　　她亦點頭，“擔心。
”

　　“那主子還要去古縣？
”

　　“要去。
”

　　“為什麼？
”白沭不解，“不如我們殺個回馬槍，把那些臭魚爛蝦一網打盡。
”

　　陸辭秋皺眉，“白沭你不對勁！
人家都怕自家主子有危險，巴不得主子趕緊走得遠遠的。
你可倒好，竟撺掇着讓我回去，你就不怕我死在京城？
”

　　“怕。
”白沐說，“我比誰都怕你死。
因為我是你的暗衛，我這種暗衛跟死士沒什麼區别。
我就是你的影子，是你的半條命。
你死了，我自然也是要随你去死的。
而這世上，沒有人不想好好活着，活得久一點。
我也一樣。
”

　　“那你為何還要我回去？
”

　　“因為你心裡記挂。
”白沭看着她，“雖然你昨天去了很多地方，看似把什麼都安排好了。
但實際上，京中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你都放心不下。
你敢說你不擔心京中生亂時，羅家江家遇到危險？
你敢說你不擔心莫家大小姐出事？
你敢說你不擔心回春堂、千秋莊，還有建了一半的永安縣？
還有二皇子，九皇子，皇後，淑妃。
這些人你都放不下的，所以你就算現在不回去，早晚也得回去。
出來本就是個局，又怎麼可能不按布局去走。

　　難不成還真的要待在古縣，由着京城這邊胡來？
”

　　陸辭秋失笑，“不敢，什麼都不敢。
真到了那一步，就像你說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我都放不下。
且所謂的引蛇出洞，引出來之後也是要有應對的，可不是引出來就撒手不管。

　　但即使要回也不是現在就回，這才走出去多遠，蛇都還在觀望呢！

　　等等吧，我預計的是至少他們得先放我回了古縣。
就算要針對我出點兒什麼幺蛾子，也是到了古縣之後。
但十有八九是沒有人對古縣那邊下手的，因為他們分不出人手，騰不出那個工夫了。
咱們到了古縣之後把該辦的事情辦一辦，然後就要立即返回。

　　隻是再返回時，家裡的人，就不帶着了。
”

　　白沭點點頭，“明白。
但是……主子确定來得及？
”

　　陸辭秋說：“騎馬肯定是來不及的。
”

　　白沭抽了抽嘴角，想說騎馬都來不及你還想怎麼着？
飛啊？

　　但又覺得這個主子神神叨叨的總能整出些奇怪東西，就又有點兒不确定陸辭秋是不是真的會飛了。
奶奶的，萬一這女人真能飛呢？
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他不再說話了，陸辭秋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返回客棧。

　　隻是在轉身時，能明顯地感覺到客棧二層有一扇窗子往回縮了一下。

　　那應該是有人開了窗，隻一個小縫，然後見她們轉身又匆匆關上。

　　白沭皺眉，說：“是陸傾城的房間。
”

　　陸辭秋笑笑，沒說什麼，甚至都沒有擡頭去看一眼。

　　陸傾城這個人很有意思，其實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太明顯的舉動去害什麼人，做什麼事。

　　包括在落雲寺那次，做得也是非常隐晦的。

　　其它的一些事情她都隻是聽說，很少真正有把柄握在她手裡的時候。

　　陸辭秋一直以為這應該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她把借刀殺人這回事做得很溜，幾乎所有的事都是借他人的手去完成，不管是陸夕顔還是晉陽，都是她“殺人”的工具。

　　這樣的人明明可以走得很遠的，隻要再小心一點，她就可以成功。

　　但陸傾城偏偏把自己往死裡作，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也是叫人唏噓。

　　次日繼續趕路，倒是沒有起得很早，甚至還在客棧裡好好的用過了早飯才啟程。

　　羅家客棧還準備了一些幹糧給陸蕭宇帶上，陸老夫人瞄了一眼，發現幹糧挺多的，不完全是隻給二房一家吃，别人應該也能分到，這才點點頭表示滿意。

　　常嬷嬷知道老太太是個什麼心思，便過去看了一眼，回來就道：“老奴看到了有小魚幹和晾的肉幹，二老爺說一會兒給老夫人送一些過來，留着路上無聊時咬着吃。
”

　　老夫人哼哼兩聲，說了句：“算他有良心。
”

　　說完，又往羽王府那輛宮車處瞄了一眼，面上帶了些許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