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蕭元一擡頭,一下就對上陸傾城那雙通紅的眼,也把她那帶着幾分猙獰的表情看在了眼裡。
當然,還有那句依然回繞在耳邊的:“小賤人。
”
他似有些不确定地叫了聲:“傾城?
”
陸傾城吓得一激靈,怎麼也沒想到她父親竟會在這時候回來,還沒經人通傳就進了屋。
剛剛自己的表現全被父親看在眼裡了吧?
她該怎麼辦?
要如何才能挽回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形象?
雲氏也吓了一跳,但她比陸傾城的反應快一些,一見陸蕭元回來,立即就抹着眼淚撲了過去,“老爺,今日傾城可是受了大委屈了!
老爺一定要替傾城做主啊!
”
陸傾城也立即紅了眼圈兒,隻不過剛剛是氣紅的,這會兒卻是擠出了眼淚來。
“父親,傾城有口難辯,真的活不下去了!
”說着,竟直接哭倒在地,兩個丫鬟都沒扶起來。
陸蕭元原本因為剛剛陸傾城的樣子,還有摔過來的茶盞,對這個女兒多少有些失望。
他從小就着重培養大女兒,在他看來,這個女兒的性子是最好的,不是最溫柔,但卻懂得如何收斂。
不管實際如何,表現在人前的樣子,永遠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這是他最大的驕傲,也是他最大的自信。
他始終認為,隻有陸傾城這樣的女子,才配坐上母儀天下的那個位置。
可若剛剛陸傾城那般,卻是與他這麼多年的培養和希望,有些相駁了。
不過再看眼下的陸傾城,委屈成這樣,哭得幾乎站不起來,他又覺得剛剛一定是自己耳聾眼瞎,他的傾城絕對說不出來“小賤人”那樣的話。
還有那茶盞,也定不是傾城扔的。
“司琴!
跪下!
”雲氏果然了解陸蕭元,這會兒見陸蕭元看向陸傾城的目光有所松動,便知他自己肯定是動搖了。
于是立即沖着陸傾城身邊的丫鬟道,“主子還在這裡,你卻摔了茶盞!
我知你是替你家小姐抱不平,可罪是老夫人扣下的,你家小姐她就是再委屈,她也得忍着!
”
說完,又看向陸蕭元道:“老爺,剛剛我也是着急了,竟讓老爺替傾城做主。
現在再想想,老爺能如何做主呢?
在咱們府裡,老夫人便是天,她不管說什麼,咱們都得好好聽着。
我與傾城如此,老爺亦是如此。
”
陸蕭元從前院兒走到祥雲院兒這一路上,就已經聽管家把這事兒給說了。
這會兒見雲氏與陸傾城這般,他也挺無奈的。
于是輕拍拍雲氏的肩,又伸手去扶陸傾城,“起來,父親并未怪你。
”
然後又瞪了那司琴一眼,冷喝道:“滾出去!
自去找管家領十下闆子。
”
那司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磕了頭就出去了。
這十個闆子是她替陸傾城挨的,她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畢竟大小姐的僞善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大小姐要是不擔着,就隻能由她們這些下人擔着。
陸蕭元還在跟陸傾城說:“奴才就是奴才,她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是你跟她們不一樣,你是我陸家嫡出的大小姐,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着陸家的臉面。
明白嗎?
”
陸傾城心裡長出一口氣,趕緊點了頭,“女兒知道。
”
她想趕緊把剛才那件事兒岔過去,雖然有了司琴替她頂罪,她依覺得漏洞百出,生怕陸蕭元再合計過勁兒來。
她裝了這麼多年的溫婉,當了這麼多年望京城人盡皆知的天仙,可不能露了餡。
雲氏也是同樣的想法,于是輕歎了聲,撫着陸傾城的頭說:“好孩子,你父親對你寄予厚望,這些你都是知道的。
但宸妃娘娘也是你祖母的心頭肉,誰的女兒誰心疼,她因此生氣,你也不能怪你祖母,明白嗎?
”
陸傾城明白了。
這話聽起來像是深明大義的話,但實際上卻是向陸蕭元點明了,在老夫人眼裡,陸傾城根本不算什麼。
即使将來家裡還要靠着她來支持,在老夫人眼裡,也沒有一個宸妃重要。
她不疼孫女,隻疼自己生的女兒。
陸傾城已然恢複了平日裡那副溫婉慈悲的模樣,乖巧點頭道:“女兒都明白,女兒不會怨怪祖母的。
是我自己做事不周全,祖母罵得都對。
一會兒我就去祠堂跪着,以解祖母心頭之恨。
”
陸蕭元愈發的喜歡這個女兒,不禁感歎這個女兒的懂事,“明明自己是吃了虧的,卻還有這般孝心,傾城,在這個家裡,也就隻有你能做到如此。
為父果真沒白疼你!
行了,祠堂不必去跪,回自己屋裡歇着去吧!
這件事情我自會與你祖母說。
”
說到這,他頓了頓,半晌,又補了一句:“為父總歸是希望你能更好的,你才是我陸家的希望。
至于你姑母……她這一生,也就止步于妃位了。
”
陸傾城離開時,心情十分愉悅。
一來有了司琴頂着,那個碎的茶盞和那一聲“小賤人”,父親并沒有算在她頭上。
二來她也算是聽到了父親對宸妃娘娘明确的态度。
隻要父親更看重自己,她在這個家裡就什麼都不用怕。
至于祖母……呵呵,都這個歲數了,還能活幾年呢!
陸傾城走了,雲氏又拉着陸蕭元抹了一會兒眼淚。
陸蕭元就同她說:“你如今是大夫人了,是當家主母,這種哭天抹淚的事以後少做。
老太太雖然在文君的事情上有所偏向,但說起來,對你的規勸和教導,卻都是有用的。
”
雲氏趕緊把眼淚收了回去,同時也怪起自己來。
是啊,都做主母了,怎麼還跟個小妾似的,一天到晚的靠眼淚來留住男人。
她立即跟陸蕭元認錯:“都是我不好,老爺放心,以後不會了。
說起來,我也是大戶人家嫡出的小姐,像這種姿态,我在娘家時是不會有的。
許是這二十年做妾……習慣了。
”
她一這樣說話,陸蕭元就又自責起來。
是他不好,沒能從最開始就給她正妻之位。
生生的把一個高門貴戶的嫡女,擱在妾的位置上受了近二十年委屈,如今卻又想讓她一下子有個主母的模樣,實在太苛刻了。
他心裡愧疚,伸手将雲氏攬到懷裡,輕輕拍了兩下。
雲氏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讓陸蕭元愈發的覺得虧欠了這個女人。
委屈的大夫人,借着跟老爺兒女情長,把陸辭秋發賣了倚梅的事也給說了。
陸蕭元也是生了一肚子氣,正想說一定做主把倚梅再給找回來。
這時,門外有下人通傳:“老爺、大夫人,快到明月堂去看看吧,昨日那位衛公公,他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