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莫蓉冰早早就醒了。
實際上這一宿也沒怎麼睡,一閉上眼睛就做夢,夢裡盡是發生在湖邊的那些事情。
當時想不起來的,躺到榻上記憶卻愈發的清晰。
可是她想不起來那個男人的臉,當時她還在昏迷着,别說臉了,連聲音都聽不到。
隻記得迷迷糊糊地看到一個背影,一身白布底衣,低着頭慌張逃走,卻無論如何都分辨不出那人是誰,甚至是何年紀,她都不知道。
莫蓉冰坐在榻上,仔細回想昨晚自己逃的那一路,什麼人都沒有遇見,唯一跟着她的人,就是陸府的大少爺陸弘文。
她在落水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正好跟那位大少爺對上目光。
她記得昨天夜裡陸府很安靜,連個巡夜的小厮都沒有,所以說,那人是陸弘文嗎?
她雙手緊緊握着,關節泛白,指甲都摳進了肉裡。
身上還是發冷,也不是真的冷,就是感覺身上很冷。
雖然衣裳都是幹爽全新的,可她就是覺得自己依然泡在水裡,刺骨的冰寒。
帳外有腳步聲傳來,緊跟着就是夏山的聲音:“小姐是不是醒了?
”
莫蓉冰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就見夏山将帳幔打開,伸手就要過來扶她。
她下意識地想躲,卻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不能再讓丫鬟起疑。
這件事情她既然想自己瞞下去,就不可能讓任何人知道。
包括夏山,也包括阿秋。
于是她沒動,任由夏山抓上她的胳膊扶着她下地,給她穿襪穿衣。
她已經盡力讓自己表現得很自然了,夏山卻還是瞧出了端倪。
她問莫蓉冰:“小姐怎麼了?
身上疼嗎?
為何感覺小姐總躲着奴婢?
”她一邊說一邊又握了兩下莫蓉冰的胳膊,然後突然将衣袖往上撸去,随即大驚,“小姐,您胳膊怎麼了?
”
莫蓉冰低頭看,見胳膊上全是紅印子,一道一道的,起了痧,有些地方還隐隐滲着血。
她趕緊将手縮回來,故作淡定地道:“沒事。
昨晚沐浴時搓了幾下,許是搓狠了,有點疼。
”說完這話,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又看向自己的胳膊。
或許……也不是一丁點證據都沒留下。
她依稀記得自己咬了那人一口,還很用力,當時牙齒的觸感明顯是咬進了肉,還出了血。
那樣就會留疤吧?
就是有點記不清楚咬的是左臂還是右臂來着?
莫蓉冰站在原地努力回想,夏山叫了她幾聲她都沒聽到,終于在夏山輕輕搖晃她時,她腦中靈光一閃——“左臂!
對,是左臂!
”
夏山吓了一跳,“小姐在說什麼?
什麼左臂?
”
莫蓉冰輕輕搖頭,“沒什麼,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夏山,我許是昨夜落水受了風寒,這會兒有些難受,咱們就不去莊子裡了。
你收拾收拾,我們回家。
另外……”她頓了頓,随即搖了搖頭,“沒事了,你去跟霜華和冬安打個招呼,請陸府的人幫我們備輛馬車。
”
“這,這就走嗎?
”夏山有點兒發懵,“眼下時辰還早。
”
莫蓉冰想了想,“嗯”了一聲,“時辰是還早,那就再等一會兒吧!
我們用過早膳再走。
另外,也該跟陸府的人打聲招呼,我父親與陸伯伯同朝為官,我到府上叨擾一夜,于情于理都該露個面兒的。
即便陸伯伯上朝沒回,我也該跟府上其他人見一見,說上幾句話。
”
夏山有些不明白,她家小姐是陸二小姐的客人,不管是來還是走,都應該跟二小姐打招呼,關陸府其他人何事?
再說就陸家那些人,見不見也沒什麼意思。
不過小姐說得也有道理,老爺跟左相大人同朝為官,人家不挑理是一回事,萬一挑理,倒成了莫府的不是。
于是夏山點點頭,“行,那小姐坐一會兒,奴婢去幫着冬安端早膳。
她早早就起來做飯了,奴婢還跟着學了幾手,等回府之後奴婢也試試,做給小姐吃。
”
夏山跑出去了,不一會兒就跟着冬安一起進屋,端了一桌子吃的。
霜華也進來看望莫蓉冰,手裡還拿着個藥包。
見夏山給莫蓉冰盛了粥,霜華才道:“方才聽夏山說莫小姐您受了風寒,這裡是幾片成藥,我家小姐獨門秘制的,回春堂也在賣。
奴婢把用法和用量都寫在藥包上了,莫小姐回去之後按時吃,不出三日定能好起來。
”
她說完,将藥擱在桌上,然後後退半步,在莫蓉冰面前跪了下來。
見她跪了,冬安便也跟着跪,夏山吓了一跳,“你們這是做什麼?
出了什麼事?
”
莫蓉冰也看向她二人,卻是明白了些什麼。
不等霜華再說話,她便主動道:“起來,不關你們的事。
本就是我自作主張往外跑,是我自己禁不住好奇,所以一切後果也自當由我一人承擔。
何況也沒出多大的事,不過落了個水,染了個風寒而已。
你都已經給我拿了藥了,這藥我也不給銀子,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
夏山不知其中緣由,雖覺得小姐哪裡有些不對勁,但一時也想不出究竟不對在哪裡。
就小姐目前的這個情況,确實也不至于讓陸家的兩個丫鬟都在這兒跪着。
這可是陸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人家是有品階的縣主,身邊丫鬟自然也跟着尊貴了幾分。
于是夏山也道:“小姐說得是,霜華姐姐你們快起來,可别跪了。
”
霜華卻搖了頭,“這事兒莫小姐不追究,那是您大度,但是身為奴婢,我等昨夜确實失職。
無論如何都不該不留個人在莫小姐身邊,您是客,我們待客不周,還讓客人受了驚吓,這是大過失。
待莫小姐回府之後,我二人自會到我家小姐跟前去請罪,打罰皆認。
”
莫蓉冰歎了一聲,“要這麼說,留我一個人在院子裡的,是我的丫鬟夏山。
你們之所以去各自忙碌,是因為有夏山陪着我。
而夏山之所以扔下我一人,又是我讓她去跟冬安學做面。
所以說起來,這事兒其實都怪我。
行了,起來吧,我吃過飯去看看你們家老夫人,打個招呼,然後就回府了。
霜華你回頭就跟阿秋說,待我養兩天就去莊子裡找她。
”
莫蓉冰說是用早膳,但實際上也沒吃幾口。
人就像坐下了病根兒似的,不管幹什麼都能想到昨晚的惡心事。
勉強咽下小半碗粥,莫蓉冰就将碗筷擱下,表示自己身子不舒服,胃口不好,不多吃了。
夏山就說:“那小姐還是不要去看望陸老夫人了,您還病着,萬一被人說過了病氣呢!
”
莫蓉冰就道:“我也不進屋,我就站在院子裡打聲招呼,不會過病氣的。
”
見她堅持,夏山也不好說什麼。
霜華自是陪着她們一起去的,冬安還是留下看家。
有丫鬟已經去前院兒安排馬車,霜華與夏山一起陪着莫蓉冰走出院子,還不等走幾步,就看到大少爺陸弘文正心事重重地往這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