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秋點點頭,說了聲“好”,然後把陸榮軒放到地上,開始洗漱更衣梳頭。
終于姐弟二人都坐到了飯桌前,這才看到周嬷嬷帶着個長得很秀氣的男孩進了門。
先是周嬷嬷給陸辭秋行禮,然後那男孩就跪到了地上,說道:“奴才阿喚,見過二小姐。
”
說完,沖着陸辭秋就磕了三個響頭。
這頭磕得也實在,再擡起時前額都紅了。
陸榮軒過去拉他的手,“阿喚阿喚,你快看我姐姐,她是不是長得特别好看?
”
阿喚點點頭,“嗯。
”然後看了陸辭秋一眼,又立即把頭垂了下去。
周嬷嬷笑着說:“阿喚這孩子腼腆,但性子極好,做事穩穩當當的。
别看年紀小,但凡事都特别細心,想得也十分周全,不愧是十一殿下挑選出來的人。
這幾個月有他陪着小少爺住在國子學,咱們也放心。
”
陸辭秋看了那阿喚一會兒,然後招招手叫他,“阿喚,你過來。
”
阿喚跪着往前挪了幾步,陸辭秋就皺了眉,“你起來,站起來走到我跟前。
”
阿喚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站了起來,怯生生地往前挪了挪,但還是站得有些遠。
陸辭秋就說:“再近一些。
”他就又往前挪挪。
直到陸辭秋說了三回,才挪得差不多。
陸榮軒咯咯地笑,“我們阿喚實在是膽子太小了,我姐姐人很好的,你不要怕她。
”
阿喚說:“不是怕,是尊重。
陸二小姐仁醫濟世,阿喚打心裡頭欽佩。
”
陸辭秋笑笑,“阿喚也很好,我們軒兒和周嬷嬷都在誇你,我見你這樣子也知你是個老實又本分的孩子,把軒兒交給你來照顧我很放心。
多謝你呀阿喚,多謝你照顧我弟弟。
”
阿喚有些惶恐,“不不不,這都是做奴才的分内之事。
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給小少爺當書童的,二小姐千萬不要謝我。
”
“謝還是要謝的,這世上沒有誰應該應分就是侍候别人的,你肯付出辛苦去做這份差事,我們就會承着這份情,打心底裡感謝你。
”
阿喚有些聽不懂,在他的觀念裡,他是奴才,就理應為主子做事。
别說主子還給工錢,就算是不給,他這種簽了死契的人,就是死在主子家裡都是沒有人管的。
他不明白陸辭秋為何謝他,但是陸辭秋說的這番話、這種被謝的感覺,卻是令人動容的。
他又想跪,被陸辭秋給攔了。
當陸辭秋的手抓到他胳膊上時,他明顯地哆嗦了一下,立即就要往後退,卻沒想到陸辭秋抓得緊。
“你這小孩才将将八歲,你避諱什麼?
”陸辭秋好一陣苦笑,“這是在自己家裡,沒有那些個繁瑣的規矩,你陪着軒兒上學,軒兒是我弟弟,你就也是我弟弟。
今日弟弟們都回來了,我這個做姐姐的高興。
來,都坐下一起吃飯,吃完了飯随我去一趟回春堂,咱們快去快回,今日家裡還有貴客到訪。
”
陸榮軒一聽說有貴客來,就“咦”了一聲,“什麼貴客?
”
陸辭秋說:“是歡州羅家的老夫人到了。
”
“呀!
那還真是貴客!
幾時到?
要不咱們不吃了吧!
”
陸辭秋失笑,“你不要急,現在才什麼時辰?
走親戚沒有這麼早登門的道理,怎麼也得到巳時半才能來,咱們還有的是時間。
我還沒問你為何這麼一大早就跑回來了,這個時辰國子學開門了麼你就往家跑?
”她一邊說一邊往陸榮軒頭上擦了擦,雖然已經沒有汗了,但是這動作卻是自然而然的做了出來,連她都有些意外。
陸榮軒卻很高興,因為這在他看來是姐姐喜歡他,心疼他。
從前的姐姐不怎麼願意搭理他,也不陪他玩。
後來的姐姐又有些嚴厲,總讓他不太敢去親近。
倒是現在的姐姐跟自己心裡期望的樣子越來越接近了,這可真好。
“我想早點回家看姐姐,所以今日是起得最早的一個。
”陸榮軒沒有坐着,倒是伸手抓着陸辭秋的胳膊往外拽。
“姐,咱們先去回春堂吧!
我也想去看看姐姐的醫館,早膳就不在家裡吃了,回來路上姐姐帶我去吃馄饨可好?
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馄饨攤,咱們去吃吧!
”
冬安氣得直跺腳,“我起早做的飯,你們誰都不吃啊?
”
陸榮軒就又去哄冬安,抓着冬安的手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過了沒一會兒冬安就笑了。
陸辭秋認命地帶着他們倆一起去回春堂,在馬車裡才聽阿喚說:“快到月夕了,國子學給學生們放了幾日假。
原本昨天晚上就可以回家的,但是小少爺說太晚了,突然回家會很麻煩,萬一遇到了父親他又不知道說什麼,說得不好還會被父親訓斥。
還是早上好,早上父親去上朝,怎麼都不會遇見的。
”
陸辭秋沒說什麼,她既不能教陸榮軒不敬父親,也不能告訴陸榮軒你爹不是個好人。
說到底就是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在他心裡其實是十分渴望父愛的。
不管父親從前待他如何,在他心裡父親的形象始終沒有徹底崩塌。
陸辭秋不願去做那個推倒父愛高牆的人,即使高牆本就不牢固,該維持的也還是要維持。
不管現在還是将來,她都希望這孩子能在一個健康的環境下長大。
哪怕一切都是假象,總也好過在他這麼小的時候就去面對一個如此龌龊的家庭。
她去回春堂隻有一件事,就是給回陽打針。
倒是陸榮軒覺得這裡一切都很新鮮,叫上阿喚一起,跟着周掌櫃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跑,倒是把這回春堂都轉了一大圈。
轉完之後兩個孩子都沉默了,太多超出他們認知之外的東西,讓這兩個孩子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陸榮軒手裡拿着個輸液的袋子,袋子已經空了,是一位患者用過要扔了的,他給撿了起來偷偷藏在身上。
這會兒正小聲問阿喚:“你知道這是什麼材質的嗎?
”
阿喚搖搖頭,“奴才見識淺薄,隻讀過兩年書,識得幾個大字而已,知道得肯定比小少爺還少。
小少爺都不認得的東西,奴才怎麼可能認得。
”
“都說了别總奴才奴才的,咱們是哥倆,我當你是哥哥呢!
你摸摸這個東西,它怪不怪?
聽說都是我姐帶到回春堂的,你說我姐她怎麼會有這種玩意?
”
正說着,身後突然伸過來一隻大手,重重地壓到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