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打在永福宮咳了一次血之後，一連三天都有咳血。

　　方清寒一直沒有出宮，每天施針三次壓制着皇上的毒性發作。

　　可是他也跟衛離說了：“這個毒我隻能壓着，卻沒有解藥。
想要徹底解毒，要麼找到下毒之人要來解藥，要麼就等我師父回來。
但我最多就能壓住十日，十日之後可就不好說了。
”

　　衛離沒瞞着，一五一十地把這事兒跟老皇帝說了，然後歎了一聲，自己拽了把椅子，擱老皇帝身邊兒坐下了。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把桌上新端來的雪花烙往他跟前推了推，“吃吧！
”

　　衛離搖頭，“哪還有心情吃這個，您都被毒成這樣兒了，還有心思吃呢？
”

　　老皇帝見他不吃，就把盤子收了回來，自己捏了一塊兒擱到嘴裡，品了品，搖頭，“不行，不太好吃，沒有阿秋給的那些玩意香甜。
”

　　“阿秋阿秋，您還知道阿秋呢？
阿秋走的時候怎麼說的？
讓您保重身體，說身體是革什麼的本錢，沒了身體就什麼都沒了，想再多也沒用。
所以您還是少吃這些膩乎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說完，一盤子雪花烙都端了過來，擱到自己腿上。

　　老皇帝哼了幾聲，也沒說什麼，隻是又咳了咳，又見了血。

　　衛離眼圈兒通紅，“明知道是誰下的毒，為何不讓奴才找她問問？
”

　　老皇帝翻了他一眼，“朕隻是去她宮裡坐坐，喝了盞茶，吃了半塊兒點心，就能中毒？
”

　　“怎麼不能？
如果茶裡有毒，點心裡有毒，那就是隻碰一下，也能被毒進去的。
您平時總說要看看到底都有誰盯着這皇位，現在知道了？
除了六殿下，還有三殿下。
那既然都知道了，這個毒中得還有什麼意義？
直接找到麗妃頭上要解藥不就完了？
”

　　老皇帝冷哼一聲，“你去要，她就能給了？
你去問，她就能認了？
她既然能做下這樣的事，就沒打算承認，也沒打算給朕解毒。
他們就是想要朕死，這樣，他們就隻是兄弟之間争皇位，而不用背個謀反篡位的罪名。
這樣将來史冊上，他們的名聲就能好聽一些。
”

　　衛離氣得翻白眼，“既然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麼不小心一些？
為什麼還要上她宮裡去？
您都多少年沒往别的宮溜達了，怎麼越是到了關鍵時刻越是搞事情呢？
”

　　老皇帝又哼了一聲，“你還說朕，你不也沒看住麼！
還試毒，整個銀針擱裡頭蘸了又蘸，你蘸出啥來了？
毒不還是讓朕吃進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那銀針質量不好。
”

　　衛離也委屈，“一直都是拿那根銀針試的，以前都能試出來，誰成想那次失誤了。
可能是他們的毒藥更厲害，銀針試不出來？
那下回奴才先喝，奴才喝完了您撿個剩吧！
”

　　“拉倒吧你！
”老皇帝擺了擺手，“朕一個月前去的，這毒它是個慢性毒，過了半個月才有中毒迹象，你當時就是喝了也沒用，除非她下的是鶴頂紅。
可是誰傻啊，直接下鶴頂紅？
”

　　衛離很郁悶，“一天天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麼才能行？
您倒是想得開，中了毒還跟沒事人似的，就不合計合計萬一這毒解不了呢？
方大夫可都說了，最多十天，他最多就能幫您壓制十天。
十天之後怎麼辦？
您是老了，後繼有人，不怕死，那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我才不到二十，我幹啥年紀輕輕就死了啊？
挨一刀就夠鬧心的了，這要是再不多活些年，對得起當初那一刀嗎？
您就不能替奴才想想？
”

　　老皇帝說：“那怎麼辦？
毒都已經中了，朕難不成還天天坐這靜心殿裡哭？
你也别太悲觀，不是還有十天呢麼！
再有十天阿秋怎麼着也能回來了。
”

　　“您就什麼都指望永安縣主，就沒想過萬一永安縣主也沒法子呢？
”

　　“那不可能！
”老皇大手一揮，“千絕都說了，讓朕毫無保留地相信阿秋。
”

　　“您擱這兒撞大運呢？
”衛離着實無奈，“外頭兵臨城下，大戰一觸即發，您倒好，一點兒都不着急，就指望着永安縣主能趕回來。
人家在古縣，就算趕回來也得好幾天呢！
外頭那些兵能等着？
還說什麼最多兩日就能回來，她飛回來啊？
有時候十一殿下的話也不能全信好吧？
他喜歡永安縣主，看人家哪哪都好。
可咱們得保持冷靜啊！
”

　　老皇帝不想冷靜，他就覺得他兒子說得對，說什麼都對。
哪怕兒子真說陸辭秋能飛回來，他也覺得陸辭秋真能飛回來。
管他什麼合不合理，信就完了。

　　看着老皇帝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衛離也懶得說他了，最後一塊雪花烙塞嘴裡，然後起身給老皇帝行了個禮，“奴才自小在皇上身邊長大，早将性命托付給皇上。
皇上活着，奴才就活着。
皇上不在了，奴才自然也跟着到下邊繼續侍候皇上去。
皇上看着辦吧！
”

　　老皇帝悶悶不樂，“怎麼就侍候到下邊去了？
你可盼着朕點兒好吧！
”

　　老皇帝一甩袖子走了，臨走時又咳了幾下，還是帶血。

　　衛離吸了吸鼻子，心裡不太好受，趕緊在後頭跟上。

　　次日，宮中傳聞，江皇後想要毒害皇上。
皇上中了江皇後下的慢性毒，如今日日咳血，宮中太醫對此束手無策，就連回春堂的大夫都來看過，也無濟于事。

　　江皇後不肯拿出解藥，被打入冷宮。

　　季淑妃聽聞此事，跑到靜心殿大鬧了一場，把皇上的玉玺都給摔了。

　　皇上要把她一并打入冷宮，她就指着皇上的鼻子痛罵，說他真不是個東西，年輕的時候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納一個。
從潛邸到皇宮，走一路納一路，把那麼多原本心思單純的姑娘都帶進了自己家中，替你生兒育女，為你争寵奪勢。

　　你以為你給了她們權勢地位，卻不知實際上是害了她們一生。

　　現在你老了，你兒子多了，兒子也出息了，你就不在意這些女人了。

　　别人說什麼你就聽什麼，說她下毒你就信她下毒。
江媛媛為你生過三個孩子，也死了三個孩子，你可曾心疼過她？
可曾為她的孩子哭過？

　　她那樣恨你的時候都沒有害過你，她孩子死後你還護着馮天春的時候，她也沒有害過你。

　　你憑什麼相信她現在就會害你啊？
你都老成這樣了，她膝下無親子，她害你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