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真想騙他,你與我說這些也沒用,我該騙還是會騙。
若我不想騙他,你什麼都不說,我還是坦誠相待。
七殿下,我知道宮裡活下來的孩子都不容易,所以我盡我所能替他盡孝,替他去逗皇後娘娘開心,順帶着也哄過淑妃娘娘。
我與你說這些不是讓你記我的恩,我隻是想說,我從未懷過不好的心思與他接觸,更從未設計過任何相見的環節,讓自己在他面前驚豔亮相。
我承認許多事情過于巧合,我也承認我的家族有些很可能影響到我們這一輩未來人生的、不好的事情。
但是我從未以這些當做我接近他的目的,甚至從一開始,就是他更主動來接近我的。
我避之不及,或者說,不情不願。
”
燕千湛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情不願?
”
“是啊,不情不願。
”陸辭秋雙手負于身後,上位者的氣質又自然而然地展露出來。
她告訴燕千湛,“這場婚約,我本是不同意的。
甚至賜婚的聖旨傳到左相府,我直接就給拒了。
有些事情我當初并不知道,之所以拒婚,是我單純的不願意同皇家扯上關系,單純的不想我母親的悲劇未來再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這個人有點小性子,也有些精神潔癖,我無意與任何女人分享男人。
于我來說,男人與牙刷都不能與人共用,所以我隻要一想到未來的宣王府三妻四妾,甚至未來他極有可能登上皇位,坐擁一整個後宮,我就覺得惡心。
所以我從生理和心理上都排斥這場婚約,哪怕燕千絕求上門來,好話說盡,哪怕聖旨舉到我的面前,我都拼着抗旨要被殺頭的風險,當場拒絕了。
或許這樣的拒絕在你看來可能是我在欲擒故縱,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我沒那個興緻去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又不是小孩子談戀愛,難不成我為了一個男人還要用上兵法?
何況還是一個我本就不想要的男人。
”
她看向燕千湛,面色愈發的深沉,“我說我本就不想要他,七殿下又不愛聽了吧?
也是,他于你來說是一個好弟弟,可是于我來說,卻真的不是一個好丈夫。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要的是像你的母妃給羅家人那樣的保證。
保你仙王府沒有莺莺燕燕,保你這個人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性子。
但是那個時候,我不了解他,我更不了解江皇後。
說到底,我隻想要我的清靜生活,隻想查出北地布防圖丢失的真相,隻想為母親、為裴氏一族報了血海深仇,除此之外,再不作他想。
後來……”她頓了頓,又吸了一口氣,“後來我查到了一些事情,雖然查得并不完整,甚至其中過程一概不知,但也确實是知道了一個最不好的結果。
你既然是無妄閣主,那麼我說的這個結果你肯定也早就知道。
不但你知道,燕千絕也知道,甚至皇上也知道。
你又會想,我後來之所以答應了這場婚約,是不是因為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改了主意,又想要做宣王妃,因為這樣就可以把自己摘出來。
至少在未來的滅門大禍降臨時,燕千絕能保下我的命,甚至也能保下我弟弟的命。
你以為我答應這場婚約是一次交易,但是你不知道,實際上這場婚約是有期限的。
隻有三年,我與他之間的婚約存在,僅限三年。
這是我提出來的。
我身有大孝,三年之内不得成婚。
但是三年之後,燕千絕就必須履行契約,與我将婚約解除。
這是我的要求,也是我答應陪他做一場戲的唯一條件。
在這場契約裡,我負責在皇後娘娘跟前盡孝,負責幫他練兵,造一些必要的武器。
而他,則是負責保我在這三年之内平平安安。
”
她又問燕千湛:“是不是還覺得我說的平平安安,是在那件事情上他保我平平安安?
并不是!
我所說的平平安安,是我希望他能在我查清楚那件事情來龍去脈的這個過程中,不被人害死。
我所能為自己争取的時間,就隻是查出裴家全族喪命的真相。
其餘的我不指望,我也用不着誰來保我。
實不相瞞,七殿下,這世上沒有人能殺得了我,包括你,也包括燕千絕,更包括你們燕家建立的這個王朝。
所以我從來不擔心有一天陸家被抄家滅族會禍及到我身上,我甚至都不擔心我在意的親人們也會跟着一起死去。
因為他們不會死,我會帶着他們走得遠遠的,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
至于我沒有帶走的那些,就是千刀萬剮,我看都不會看他們一眼。
七殿下,你覺得我圖燕千絕什麼呢?
你覺得我刻意接近他,是為了什麼呢?
說到底,我圖他保我這幾年平安,給我争取一段查明真相的時間。
但是反過來,我也會在這幾年之内保他性命無憂,甚至不管他在戰場上受多重的傷,隻要不是身首異處,我都可以把他給救回來。
但是在這同時,我還為南嶽做了連弩,我還給他練了一支神射隊,我甚至馬上要改造紡織機,馬上要挖礦煉鋼,我還牽線讓羅家幫着皇家圈海做生意。
甚至……甚至月夕那晚,宮宴結束之後,我還回到皇宮裡,救了皇上和皇後一命。
當時我被那懷北太子用槍指着頭,命懸一線。
可是這一切,都是在合約之外的啊!
”
她說到這裡,不由得苦笑,“其實我是虧了,一場契約而已,我就算查到了真相,也是替朝廷查的,因為朝廷可能都沒有我查的快。
包括你的無妄閣,若真的已經查到真相,陸家早就沒了。
之所以現在陸蕭元還是左相,就說明你們也沒查出其中因果。
所以你看,我付出了這麼多,為南嶽做了這麼多事,到頭來你在懷疑我是在抱有目的性地接近燕千絕……七殿下,是不是太過了。
”
她神色黯淡,兩隻手也不再負于身後,雙眼蒙上了一層霧氣。
“從頭到尾我都是受害者,沒了母親,沒了最親近的外祖一家。
父親是仇人,到最後我還要跟着一起被抄斬。
我從來沒為自己喊過冤,憑什麼你要這樣子誤會我?
憑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