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儀将官帽摘下來的那一瞬間起,整個宮城前面的廣場便是炸開了鍋,鬧騰了起來。
之前看守宮城城門的金甲護衛,即便是再精神抖擻的小夥子們,在這樣大雪的天氣,也難免懶洋洋的。
不想平地一聲驚雷,他們頓時慌了忙朝着沈知儀這邊跑過來。
“喂!
哪裡來的瘋子?
還不滾開!
不要命了嗎?
”
十幾個金甲護衛已經團團圍了過來,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一面鼓已經成了宮城門口擺着的一個吉祥物。
吉祥物是沒有實質性意義的,沒想到今天居然有人過來這邊玩兒鼓,不要命了嗎?
長戟在雪光的映襯下,閃爍着暗沉沉的寒光。
齊刷刷對着沈知儀,沈知儀面不改色,将手中的官帽摘了下來,捧在了掌心中,擡起頭看向了四周圍過來的金吾衛。
風雪讓他清朗英俊的臉龐多了幾分冷冽霜色,倒是将那些圍過來的金吾衛們唬得不敢靠前。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金吾衛,擡高了聲調道“我不是瘋子,我是新科進士第三十九名,後來參加了聖上舉辦的殿試,泉州府九品知縣,現為大理寺正七品文書郎,沈知儀是也!
”
那些金吾衛們這才看清楚他身上的官服,頓時一個個臉頰幾乎都抽搐了起來。
這個家夥在搞什麼名堂啊?
沈知儀擡起手開始解自己的官袍。
金吾衛們更是慌張了。
“大人,您稍稍莊重一些!
此乃宮城重地!
大人不要給我等惹麻煩!
”
“不,我今天不是來惹麻煩的!
”沈知儀将官袍解開,脫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一身素色長袍。
他長身玉立,孤零零站在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他緩緩道“古來讀書人,終其一生需要記得一點。
”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
“我等讀書做官,為的便是這四句真言,否則讀的什麼書!
”
他擡高了聲調緩緩走到了鼓身面前,拿起了一邊的鼓槌。
他這一輩子,無父無母,流浪過,做過商人,讀過書,參加過科考,還在金銮殿中寫過文章。
做過百姓的父母官,被調回到大理寺,卷入了朝堂的紛争。
最重要的一點,他曾經深愛過一個女人。
如今他這身官袍褪去,烏紗帽摘下,又做回了平民,回到了,可那又如何?
人生百态,世情炎涼,他都嘗過了,也不枉此生。
這鼓槌落下,是生是死,已經無所顧忌。
他仰起頭看向了宮城,看向了起伏連綿巍峨的宮殿,高聲喊道“我——沈知儀,今天是為了冤死的陸家元淳姑娘,為了被害死的大理寺杜大人,為了那些成百上千的冤魂。
”
“我今天要敲響這一面太平鼓!
”
“今天——我沈知儀官位不要了!
臉面不要了!
連着我這如蝼蟻般的賤命——也不要了!
”
“我隻想向二皇子趙廣,向陳皇後,向陳國公讨回一個公道!
”
四周頓時一片嘩然。
“什麼?
”
“杜大人是被人害死的不成?
”
“杜大人死的蹊跷啊!
”
“我就說嘛,杜大人那般厲害的人,怎麼可能被殺了呢?
一定是期間出了什麼岔子?
”
“這位不是那位中了進士科的沈公子嗎?
”
“永甯侯府少夫人的大哥!
”
四周的金吾衛也驚呆了去,這事兒看來不能善終了。
先皇立下來的規矩,他們也不敢将沈知儀從太平鼓前拉開。
這事兒還涉及二皇子,事情已經鬧大了,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管控得了的。
咚的一聲!
沈知儀擡起了鼓槌狠狠砸在了鼓面上,震得耳膜疼。
“第一樁罪,草民狀告二皇子趙廣私自開采鐵礦,屠殺礦工一百二十一名!
”
“第二樁罪,草民狀告陳家勾結鹽商,走私私鹽!
”
“第三樁罪……”
宮城門口徹底亂了,消息不胫而走。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紛紛将最正中那個揮起手臂擊鼓的高大身影團團圍住。
沈知儀一身素衣,像是暗夜中的一團光,将四周的燈火一點點的點亮,蔓延開來。
李泉帶着一臉驚慌的李恒闖進了沈钰珠的院子。
沈钰珠剛才又吐了幾口酸水,整個人被腹中的小混蛋折磨的奄奄一息,歪靠在迎枕上歇着氣兒。
突然雲香疾步走了進來禀告,李泉和李恒避嫌站在了暖閣外面。
“主子!
李泉帶着李恒來了!
大少爺敲了太平鼓!
”
沈钰珠忙坐了起來,連帶着一陣頭暈目眩,她忙接過了一邊小丫頭遞過來的酸梅湯飲下,壓制住了惡心。
“讓他們去書房等我!
”
“是!
”雲香擔心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怎麼懷了身孕感覺比春熙肚子裡的那個還能折騰?
她忙扶着沈钰珠從床榻上起來,去了一邊的書房。
李恒幾乎要哭出來了。
“回主子的話兒,大少爺穿了官服今早去敲了太平鼓,後來被金吾衛帶進了宮城,到現在沒有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