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最後一次審訊結束。

　　昏暗不算透光的審訊室内，空空蕩蕩的隻有顧雲逸一個人。

　　這些天他沒睡好，也沒怎麼吃東西，整個人都瘦了好幾圈。

　　他就那麼靜靜的坐在審訊椅上，仰着腦袋，望着天花闆出神。

　　顯得空洞又了無生機。

　　審訊室的大門被推開，柳師長從門外走進來，滿臉複雜的看着顧雲逸。

　　柳師長是怎麼都沒想到，一直給組織傳遞有關于朽木身份，以及揭露沈嬌真實身份的人會是顧雲逸。

　　一個有着複雜的家世背景的，他手底下的兵。

　　在今天之前，整個軍區，包括他在内，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柳師長讓他的警衛員在外面守着，他随手關上門，走到顧雲逸身旁，拿了個椅子坐下。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

　　顧雲逸艱難的扯了下嘴角，聲音有些艱澀。

　　“我姐她……下葬了嗎？

　　有人為她收屍嗎？
”

　　從這幾天的審訊當中，那些人為了套他的話，沒少說有關于的道的一些有關于他姐的犯罪證據。

　　尤其是一些有關于她什麼時候離開部隊，什麼時候舉止奇怪，之後去了哪裡的消息。

　　那些證據不是私密的人，不可能拿得到。

　　慕課進早就知道了他姐的身份。

　　那慕課進也應該知道了，他姐接近他，根本就是懷着目的的算計。

　　換成誰，估計都會恨的吧？

　　柳師長自然知道顧雲逸這句話下隐藏的深意，

　　他歎了口氣，“小慕已經給她收屍了。

　　雖然她特務的身份被爆出來，葬禮不能大辦。

　　不過小慕是個念舊情的孩子，還是準備把她火化後，送回祖墳埋葬。
”

　　顧雲逸心中五味雜陳，完全沒想到慕課進居然還會頂着那麼大的壓力，把他姐送進他們慕家的祖墳。

　　現如今雖然各地都破四舊許多年，但在南島這邊的各大隊，尤其是宗族組成的各大隊，都十分看重自家的祖墳。

　　讓他姐這麼一個特務進祖墳，說句難聽點兒的，這就和家裡收容了一個賣國賊，可以讓所有祖宗在地下都顔面掃地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慕課進做到這種地步，肯定沒少跟他們家的親戚周旋。

　　不過也好……

　　他爸從來都不承認這個女兒。

　　現如今進了慕家的祖墳，他姐總歸有了個歸處。

　　顧雲逸擡頭看向柳師長，覺得自己想和他說的話不該說。

　　可是沉默了片刻，還是道：“雖然我姐做錯了很多事兒，但慕課進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

　　後期他要幫忙搜查線索，應該也能算得上是将功贖罪。

　　如果可以，就對他從輕發落吧。
”

　　他姐這個當媳婦的是特務，慕課進那麼長時間都沒發現，還把她帶到部隊，多多少少也有些失察之嫌。

　　想要像以前一樣，前方一片坦途，肯定是不可能了。

　　有這種前科的人，90%都被迫退伍，遣送回原籍。

　　如果真要是想要保慕課進留在部隊，部隊上應該也有辦法。

　　現在就要看部隊這邊到底怎麼行事。

　　柳師長覺得顧雲逸還挺有良心的，這些天他因為沈嬌的死，把自己都霍霍的不成樣子了，這時候居然還能想得起來慕課進的前途。

　　提到慕課進，柳師長忍不住又長歎一口氣。

　　“你不是第1個來找我求情的人，我之前也幫人向組織申請過。

　　那位的保駕護航，要比普通人來的有用的多。
”

　　顧雲逸自然知道柳師長這個“那位”到底是誰。

　　他對夏黎會為慕課進求情并不意外。

　　雖然這倆人總是拌嘴，但一起和他們上過戰場的他，卻深刻的知道，這幾個人就是掐的厲害，真要是有什麼難處，都會互相伸手。

　　這就是一起扛過槍的戰友情。

　　估計那情侶兩人都沒少出力。

　　“上面沒同意？
”

　　顧雲逸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組織上現在應該不會拒絕夏黎提出的，并不是太過分的要求。

　　“上面同意了。
”

　　柳師長否定了他這個答案，神情有些怅然。

　　“可是慕課進拒絕了。

　　他給我的理由是，組織裡有許多沒有污點的人，更加适合留在部隊。

　　他年齡不小了，想要回家種地。

　　讓我不要讓别人為他搭人情。
”

　　顧雲逸聽到這個解釋也沉默了。

　　誰都知道這個理由不可能是真的，可他也沒再繼續這個問題窮追不舍。

　　一個同樣堅持不下去的人，有什麼立場去勸另外一個痛心疾首，不想再堅持的人？

　　柳師長看到顧雲逸身上又散發出，那股喪到令人覺得壓抑的氣息，忍不住在心裡歎氣。

　　“你現在的身份還不能公布，組織上決定，明面上會處死“顧雲逸”這個身份。

　　接下來讓你徹底轉為地下工作者。

　　你現在有什麼要求嗎？

　　或者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

　　顧雲逸沉默。

　　良久，他才開口道：“我想退出組織，離開華夏。
”

　　柳師長豁然擡頭，身側的手同時猛的握緊，不敢置信的看向顧雲逸。

　　“你……”

　　一個字說出來，柳師長卻半天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他今天得到了顧雲逸的資料，自然知道眼前的青年是為了什麼才加入的組織。

　　如今他親手摧毀了自己的信念，一切隻為了華夏。

　　就連柳師長這個愛國狂熱分子，此時都說不出顧雲逸的不是。

　　身為一個長者，他還是好心勸了顧雲逸一句。

　　“你……立了這麼多功勞。

　　留下，會有大好的前途。
”

　　卧底十幾年，這都到最後了，今後的功績肯定不少，不退出，升一兩個大級别不在話下。

　　現在因為一時意氣退出，實在是太可惜了。

　　顧雲逸整個人無力的向背後的椅背靠去，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慘笑。

　　“我想離開這個成就了我所有悲傷的地方。

　　我不想再和以前認識的任何人交往。
”

　　他這話音心灰意冷中透着死氣沉沉，讓柳師長忍不住歎氣。

　　“行，我會和組織說明你的意願。

　　你還有别的願望嗎？
”

　　顧雲逸微微垂下眼睑，長長的睫毛掩住眼中的情緒。

　　“我想給我爸打個電話。

　　我還想……見夏黎最後一面。
”

　　柳師長：“……好。
”

　　柳師長離開後，夏黎那邊很快就收到了顧雲逸想要見她一面的消息。

　　她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說實話，哪怕這事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她現在聽到顧雲逸是個米國特務，也還是覺得有些回不過神。

　　顧雲逸在越國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穿着辣眼睛的四大護法寶衣，和他們一起在越國的村子裡裝神弄鬼，坑蒙拐騙的記憶還曆曆在目。

　　她根本沒辦法把那個總是用平時還好，一開始追她，就變得有些帶假面具的油膩的古怪男人，和那些喪心病狂的米國特務挂鈎。

　　到目前為止，他明明對她沒有造成過任何傷害，甚至還在許多地方都幫助過她。

　　怎麼就成特務了呢？

　　真的有這樣無害的特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