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又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

　　明燈璀璨，人聲鼎沸，不知何時，喧嚣的的人群中，混進來一隻狐妖。

　　蘇妤左手提着燈籠，右手拿着糖葫蘆，混迹在普通凡人中，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心旺盛，什麼都想湊過去瞧一眼。

　　蕭重玉無奈揪住她的後領子：“别亂跑，這裡人多，被沖散了可不好找。
”

　　蘇妤不高興的拍開他的手：“不許這樣揪着我，我現在是人，不是狐狸，知不知道什麼叫尊重？
而且我都說了不用你陪着，是你非要跟來，沖散了才好呢。
”

　　蕭重玉輕咳一聲，壓住上揚的嘴角，小狐狸居然也知道尊重這個詞，還以為她肆意妄為什麼也不知道呢。

　　蕭重玉輕瞥一眼手裡的錢袋子：“你有錢買東西？
”

　　精準拿捏住蘇妤。

　　蘇妤買東西從不付錢，看到喜歡的拿了就走，要不是蕭重玉跟在後面付錢，怕是已經被整條街的小攤販們抓起來報官了。

　　蘇妤被堵得沒話說：“……你愛跟就跟，但是不許像剛才那樣揪我脖子，衣領也不行。
”

　　說完，繼續興緻勃勃往前逛。

　　結為道侶後，蕭重玉明顯感覺小狐狸放肆了許多，之前還會讨好的叫一聲重玉哥哥，現在連哥哥也不叫了，嚣張跋扈，呼來喝去，給個杆子就往上爬，不管教不行。

　　他無奈的搖頭笑笑，擡步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蘇妤手裡就抱了一堆東西，不管有用沒用，看着喜歡就往懷裡塞。

　　一個沒留神，忽然與對面過來的人撞了個正着。

　　手裡的東西散落一地，蘇妤差點就要動用靈力，好在最後關頭忍住了，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東西噼裡啪啦摔在地上。

　　“怎麼走路的，不看路嗎？
撞壞了我家小姐你賠得起嗎？
”

　　蘇妤還未說什麼，對面一個丫鬟兇神惡煞站出來指責，話裡話外都是責怪蘇妤不看路。

　　蘇妤正要反駁回去，忽然被身後跟來的人攬住腰，微微用力，兩人位置互換，蕭重玉擋在蘇妤面前。

　　蕭重玉目光淡淡落在丫鬟身上：“路這麼寬，别人沒撞上，偏偏你家小姐撞上了，怎麼，你家小姐不看路嗎？
”

　　同樣的話不軟不硬的反問回去。

　　丫鬟語塞：“你……”

　　“好了，春香，退下。
”被丫鬟護在身後的小姐忽然出聲制止。

　　丫鬟張了張嘴，不情不願的退到後面。

　　小姐一步上前，緩緩擡眸，看向蕭重玉，嘴角淺淺勾起一抹笑：“丫鬟不懂事，仙人勿怪。
”

　　聽到仙人這個稱呼，蕭重玉微微一怔。

　　接着便聽見眼前人笑着問：“不知仙人可還記得我？
”

　　不管蕭重玉記不記得，反正蘇妤是記得的，養了她半年的富家小姐轉眼就形同陌路，人妖終究有别。

　　蕭重玉垂眸：“抱歉，小姐可能認錯人了。
”

　　說完，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對蘇妤來說要兩隻手才能抱住的東西蕭重玉一隻手就拿完了。

　　另一隻手牽住蘇妤，對富家小姐點點頭，而後，擦肩而過。

　　富家小姐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跟随他，終于注意到蕭重玉牽在手裡的那名女子。

　　看清那名女子的臉後，她一驚。

　　竟是那隻狐妖？

　　“小姐？
小姐？
我們走吧。
”

　　富家小姐猛的回過神：“啊……哦，走吧。
”

　　細看，她眼中還是一片恍惚。

　　與富家小姐擦肩而過，蘇妤情緒莫名低落下來。

　　蕭重玉察覺到，問：“怎麼了？
”

　　蘇妤隻是有點想不通。

　　她垂着腦袋，聲音低低的：“她之前經常把我抱在懷裡摸，喂我吃東西，給我梳毛，為什麼知道我是妖之後态度變得那麼快？
”

　　蕭重玉還以為蘇妤永遠都是沒心沒肺的模樣。

　　他輕笑一聲，解釋道：“凡人的一生太過短暫，也太過脆弱，害怕的東西很多，尤其是他們不了解的，比他們強大許多的，而且……”

　　蕭重玉眼睛危險的眯起來：“這些事我也做過，怎麼她都能讓你記那麼久，我就差點被你殺死？
”

　　仔細聽醋意十分濃烈。

　　蘇妤心裡的失落瞬間被心虛取代，氣急敗壞道：“你這人怎麼還翻舊賬啊？
”

　　“呵。
”蕭重玉冷笑一聲。

　　最後蘇妤叫了好多聲哥哥才把他哄好。

　　蘇妤把手裡的燈籠重重扔到蕭重玉懷裡，真煩人，要是能離早就離了。

　　一條街走走停停的逛完，蕭重玉懷裡又堆了不少東西。

　　來到河邊，河面星星點點，到處都是好看的河燈，漂在水面晃晃悠悠，倒映在水中，似一條星光妝點的天河。

　　黎清歌就站在河對岸。

　　一擡眼就能看到蘇妤和蕭重玉，兩人挨得很近，明亮的燭火映在眸中，閃着同樣的光，相攜放下一盞河燈。

　　忽然，男人伸手将女人攬進懷中。

　　黎清歌也在這時别開目光，眼裡泛着淚花：“師兄，你說我和師尊是不是永遠也沒可能了？
”

　　初堯懵：“什麼沒可能了？
”

　　他本就是被硬拉過來的，看到師尊和蘇妤的那一刻茫然一瞬，又冷不丁聽到黎清歌這句話，更加茫然。

　　黎清歌：“……”

　　她跺跺腳，抹着淚轉身離開：“算了，你這個木頭，蘇妤都能看出來，你我相處這麼多年，你竟然都沒看出來，早知道今天就不該叫你一起。
”

　　初堯更加摸不着頭腦。

　　這邊，蘇妤和蕭重玉一起放下河燈，閉眼許願。

　　待河燈漂遠，蘇妤才睜開眼睛。

　　她轉過頭，興緻勃勃問蕭重玉：“你許了什麼願望？
”

　　蕭重玉頓了頓，沒有回答，反問：“你呢？
”

　　蘇妤沒有計較，痛快說出來自己說願望：“我希望我娘下輩子可以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

　　蘇妤娘親的墓被即墨庭淵做主遷回了妖族，看在蘇妤的面子上，放進妖族祠堂，享皇族供奉，長明燈徹夜不熄。

　　“我說完了，到你了！
”蘇妤拽了拽蕭重玉的袖子。

　　蕭重玉目光随着河燈漂遠：“我沒許。
”

　　最想實現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

　　直到回家，蘇妤都耿耿于懷。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告訴我？
不公平，我都告訴你了，你還藏着掖着，下次我再也不跟你出去玩了！
”

　　蘇妤氣呼呼的推開門。

　　仍是上次在人界買下的宅院，蕭重玉讓人修繕了一下，充當臨時住所。

　　門内，即墨庭淵月下獨酌。

　　看到即墨庭淵，蘇妤眼睛亮起，三兩步跑過去告狀：“哥哥，蕭重玉欺負我，你可要為我做主！
”

　　總算不叫爹了。

　　蘇妤心裡有個記仇本，蕭重玉做過的事全記在上面，就比如剛才在街上揪她衣領，不告訴她許了什麼願望。

　　全是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小事。

　　即墨庭淵拒絕聽，并提前一塊糕點堵住蘇妤的嘴。

　　“你不欺負他就不錯了，他還敢欺負你？
”

　　自從上次管過一回小兩口的家事後，第二天看着人家兩個繼續甜甜蜜蜜，自己裡外落不着好，即墨庭淵就發誓再也不管這倆人之間的破事。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什麼好管的？

　　蘇妤腮幫子鼓鼓的，嚼着糕點嘟嘟囔囔，聽不清楚，不過從她臉上的表情就能猜出大體意思，無非是“你們都是一夥的”“都不幫我”“合起夥來欺負我”之類的話。

　　三人許久沒有聚過，正好趁今天，即墨庭淵提前将妖族事務處理完，過來喝兩杯酒。

　　蕭重玉将躲在即墨庭淵身後的蘇妤揪回來，順毛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拉着人在對面坐下。

　　“王兄好興緻。
”

　　蕭重玉提起酒壺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月光淡淡灑下，落在地面似白霜，灑在酒杯裡，輕輕一晃，月亮被撞散，化作粼粼波光流入喉嚨。

　　一邊對酌，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人界安逸，不似修真界打打殺殺，除了修煉還是修煉，格外适合談天說地。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誰也沒注意到一旁的小狐狸喝了多少酒，直到她抱着酒壺對嘴吹的時候，蕭重玉才驚覺她喝醉了。

　　他連忙搶走她手中的酒壺：“你喝醉了。
”

　　蘇妤小臉紅撲撲的，眼神迷離，一把甩開他：“胡說，我沒醉，人界的酒像水一樣，才不會喝醉。
”

　　蕭重玉默默看了眼桌上屬于修真界的，用極品靈果釀造的酒，又擡起眼皮瞟向将其帶來的罪魁禍首。

　　即墨庭淵忽然反應過來，微微敲了敲腦袋：“啧，忘記小狐狸酒量淺了。
”

　　“砰——”

　　巨大的響聲将兩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隻見蘇妤一拍桌子，猛的站起來：“不行，我不能這樣頹廢下去！
”

　　她睜開迷蒙的眼睛，無焦距的睜着，看向前方，一臉嚴肅：“我要修煉！
”

　　她化作原形，猛的跳到桌子上，前爪擡起，後爪用力，用狐狸形态站了起來，站得直溜溜，格外喜人。

　　即墨庭淵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蕭重玉身上，無聲詢問：你媳婦，你應該知道她怎麼了吧？

　　蕭重玉回視：你妹妹，你更了解她。

　　蘇妤脖子高高揚起，吸收日月精華，身後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就是身子看着不太穩，晃晃悠悠随時要摔倒似的。

　　她高聲：“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很厲害！
”

　　“到時候，我就是妖族的王，拳打蕭重玉！
腳踢即墨庭淵！
一個給我梳毛，一個給我喂靈石，跪在地上喊我大王！
”她猖狂大笑。

　　蕭重玉：“……”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即墨庭淵：“……”

　　孩子叛逆怎麼辦？
打一頓就好了。

　　最後是蕭重玉抱着喝醉的蘇妤回了房間，免得被她哥揍一頓。

　　蘇妤掙紮：“我不回去，你放開我，我要出去吸收日月精華，努力修煉，我還要當妖王呢。
”

　　蕭重玉沒忍住笑：“妖王？
你先想好明天怎麼跟你哥哥解釋再說。
”

　　即墨庭淵可沒他這麼好的脾氣，該揍的時候就揍，絕不手軟。

　　蘇妤不聽，一拳打在蕭重玉臉上。

　　蕭重玉：“……”

　　他忽的笑了：“既然不睡，那就做點其他事吧。
”

　　話音落，牆上彈出熟悉的細金鍊子，同時揮手布下結界，隔絕聲音。

　　蘇妤要當妖王的叫嚣很快轉變成推拒的求饒聲。

　　“還當妖王嗎？
”

　　蘇妤嘴硬：“……當！
”

　　下一秒猛的嗚咽一聲，眼角沁出淚珠，想逃離卻逃不開，依舊嘴硬：“就當！
就當！
”

　　氣死你！

　　哪怕喝醉了小狐狸也依舊一身反骨。

　　天邊月光依舊明亮，院中的石桌隻餘幾盞空杯，餘溫逐漸散去，一牆之隔的屋内，溫度卻在升高，燙得人臉紅心跳。

　　————小劇場————

　　*假如小狐狸從小在妖族長大*

　　蘇妤出生的時候娘親已經不受寵了，偌大的妖族皇宮，可憐的娘倆備受欺負。

　　好在蘇妤會抱大腿。

　　三頭身的小團子晃晃悠悠跑到即墨庭淵的宮殿，輕車熟路找到他修煉的地方。

　　小團子奶聲奶氣：“哥哥～我來了～”

　　一進去，巨大的黑龍盤亘在殿内，聽見動靜，有蘇妤整個身子那麼大的眼睛緩緩睜開，如深淵般漆黑，讓人生畏。

　　不過蘇妤一點也不害怕。

　　她笨手笨腳的拉住龍須往上爬，最後沒拉住，一屁股摔了下去，眼裡冒出淚花。

　　“哥哥～疼～”

　　即墨庭淵嫌棄的閉上眼睛，伸出爪子勾住小團子的衣服，将她放到背上，任由她哼哧哼哧爬到頭頂。

　　妖族皇室有真龍血脈，現如今的妖皇是條炎龍，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即墨庭淵是唯一完整繼承龍族血脈的子嗣。

　　“哥哥～我好餓啊～”

　　“上次給你的靈石吃完了？
”

　　蘇妤搖頭晃腦：“沒有～但是娘親說我吃的太多了～讓我省着點吃～一天隻給我一點點～”

　　剛說完，噼裡啪啦砸過來許多靈石。

　　蘇妤眼睛猛的亮了，左手抓一個，右手抓一個，面前還掉了一堆，她奶聲奶氣震驚：“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即墨庭淵胸腔震動幾下，眼裡笑意遮掩不住，小狐狸弱是弱了點，但比其他弟妹讨人喜歡。

　　蘇妤長大了一些，偷偷溜出去玩。

　　沒想到第一次溜出去就出了意外。

　　兩個半大的孩童，一男一女，眉眼精緻漂亮，拎着抓到的小狐狸跑回去。

　　“師尊，我抓到一隻小狐狸！
可以讓她做我的靈寵嗎？
”

　　蘇妤吓得眼淚直冒，哥哥說了，人族修士全都陰險狡詐，被他們抓住當靈寵下場會很慘。

　　“不行～不行～我不想當靈寵～”

　　小狐狸忽然變成人，小小一團被拎在手上，小臉白嫩軟乎，微微鼓起帶着嬰兒肥，眼裡含了一包淚，哭得格外可憐。

　　“我不想當靈寵～哥哥救我～”

　　黎清歌無措：“呀，她怎麼化形了？
”

　　還以為是隻有點靈智的普通狐妖，沒想到這麼小就會化形，天賦恐怖。

　　帶着徒弟來妖族曆練的蕭重玉眉頭微皺，接過小團子，不甚熟練的抱在懷裡：“你們在哪撿到她的？
”

　　初堯穩重道：“是在妖族皇宮後面一片林子裡看到的。
”

　　聞言，蕭重玉眉頭皺得更緊。

　　黎清歌忐忑：“師尊，有問題嗎？
”

　　有問題，問題大了，蕭重玉看着懷裡哭得一顫一顫的小團子，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玉墜，認出這是妖族皇室之物。

　　第一次來妖族就惹了個大麻煩，蕭重玉隻得認命的給倆徒弟擦屁股。

　　最後即墨庭淵找過來時，就看到蘇妤趴在一個人族修士頭上，一邊啃着靈石，一邊奶聲奶氣：“還要～”

　　他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咬咬牙，已經想好回去要怎麼揍這隻不聽話的狐狸了。

　　蘇妤身子一抖，莫名感覺背後涼涼的。

　　她咔嘣咔嘣嚼完嘴裡的靈石，跳進這個人族修士懷裡，慢悠悠道：“你是個好人～我要讓哥哥獎賞你～”

　　蕭重玉餘光瞥見沉着臉過來的即墨庭淵，沉默一瞬，說：“獎賞就不必了，小狐狸，你自求多福吧。
”

　　蘇妤起初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被即墨庭淵接回去——

　　當天，妖族皇宮内響徹蘇妤嚎啕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