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方家從百萬大山中取出,泡茶好極了。
即便是一般的粗茶,用了這泉水沖泡,也能喝出幾分仙靈之氣。
但這水,善緣堂從來不肯售賣,隻會偶爾贈送。
至今為止,常有這種泉水泡茶的,也就是辛家學堂了。
辛先生是方玉的先生,缺了誰的,也不會缺了他家的一份兒。
這會兒,一次就送來幾大桶,再想想先前茶舍放出的風聲。
今日,即便沒有好畫,也絕對有好茶啊!
方玉叫楚一鳴一聲舅舅,算是半個主家,留在前邊陪着楚家人迎客。
方圓兒趁着人少,去了一趟竈間。
這裡有最是細心的秋雅看着,點心果子和茶水都不會過外人的手。
方圓兒瞧着沒有什麼問題,就留了一些果子,又把陳武帶來的幾個空木桶裝了泉水,這才端了兩盤小點心回去。
陸續,接到帖子的客人就開始上門了。
茶舍東家年紀不大,姓曹,三十多歲的年紀,家裡查到的消息說,這人是家裡的嫡次子,他的親哥哥娶了一位郡主。
所以,他的這個茶舍才開的順當,生意很興隆。
又因為本人也讀過書,喜歡書畫和茶,同來往客人都能說幾句,倒也算長袖善舞。
這會兒,他也笑着陪楚家人站在門口,很是恭敬的模樣,絲毫看不出谄媚,讓楚家人也多幾分好感。
不過小半個時辰,所有受邀的客人都到了。
各個茶室裡,坐滿了客人。
果子新鮮,點心美味,庭院灑掃幹淨,綠樹紅花,再配上院子角落裡現燒的泉水,沖泡茶水,激起的茶香陣陣,簡直讓人心曠神怡。
楚老太爺親自出面請了塗延平做畫展主持,他也當仁不讓,端起茶杯說了幾句,以茶代酒,代表楚家謝過衆人的光臨。
說是畫展,其實展示都要放在最後,最開始都要先推出一些新人的畫作,或者客人們帶來的收藏,有些抛磚引玉的意思。
而京都作為大魏都城,自然藏龍卧虎,幾個二十多歲的書生拿了畫作陸續上前,早有伶俐的小夥計,把畫挂在亭子兩側。
衆人喝着茶,或者誇贊兩句,或者中肯給些意見,氣氛很是融洽。
方圓兒正湊在窗邊聽着,屋門就被打開了。
葉天逸一身海天色錦緞長衫,玉簪束發,玉帶纏腰,就那麼清清爽爽走了進來,看得方圓兒立刻笑開了眼。
“怎麼才來,還以為你忙起來,忘記約定了呢?
”
“是有些事耽擱了,幸好畫展也才開始。
”
葉天逸上前幾步,讓出門口,穿着靛藍色綢緞小褂子,胸前挂了四季如意金項圈的哪吒就擠了進來。
“娘!
”
方圓兒接了兒子,眼見楚家舅母和嫂子都有些忐忑尴尬的站在一邊。
她趕緊替她們引薦,“舅母,嫂子,這是皇上,今日微服過來看個熱鬧。
”
楚夫人和雲氏進京當日,也沒有機會仔細打量新皇。
不想今日居然面對面,兩人都是有些緊張,提起裙子就要跪倒。
夜天逸親手虛扶一下,說道。
“舅母,嫂子,不必如此。
我今日出宮來,就是圓圓的夫君,不是皇帝。
”
楚夫人和雲氏遲疑,方圓兒就扶了她們,笑道。
“舅母,嫂子,你們不必拘束,否則我就後悔叫他們爺倆兒過來了。
下邊是不是輪到舅舅的畫了,咱們趕緊看看才是正經。
”
楚夫人和雲氏這才罷休。
方圓兒也不管她們,生怕越說她們越拘束。
她拉了夜天逸坐在另一道窗口邊,一邊吃果子一邊看着下邊。
“舅舅今日選了五副畫,其中有一副耕牛圖,我特别喜歡。
你一會兒也看看,難得舅舅把耕牛畫的簡直像活的一般。
”
“是嗎,據說在宮裡那副山河圖,我讓人去庫房裡找了,時間太久遠,尋不到了。
否則取出來送給舅舅,舅舅一定高興。
”
葉天逸笑着應聲,手下剝了葡萄皮,送到媳婦兒嘴邊。
方圓兒一口吞下,含糊又道。
“大魏真是人傑地靈,先前有幾人的畫也不錯,看着都二十多歲,很年輕呢。
”
葉天逸失笑,“你也才二十多歲,口氣倒是老氣橫秋。
”
“那怎麼能一樣,姐是曆經人世滄桑,二十多水的身,百歲的心。
”
“那我要娶的不是妙齡女,居然是個滄桑老妪了。
”
“哼,老妪怎麼了?
不要拉倒,姐的舅舅是畫仙,姐不愁嫁!
”
兩人看着熱鬧,小聲說笑,平日一般鬥嘴,都沒覺得如何。
但一旁的楚夫人和雲氏卻聽得驚訝,若不是怕失态,嘴巴都能塞下個雞蛋了。
誰能想到,天下至尊的帝王,在自家外甥女跟前,居然如同普通男子一般…
不,普通男子也沒有給女子剝葡萄,遞茶水,做的這般自然的!
而且聽這口氣,新皇居然還被治的服服帖帖…
哪吒啃着一個果子,湊到楚夫人身邊站了,笑嘻嘻說道。
“舅姥姥,秋豐和秋平在下邊嗎?
”
“在啊,他們跟着你長風舅舅呢。
”
楚夫人趕緊應道,哪吒立刻應道。
“我哥哥他們今日也來,我去找他們。
”
說完,他好似想同爹娘說一聲,結果又小大人一般搖搖頭。
“算了,我爹娘都把我忘了。
”
楚夫人和雲氏聽得忍不住想笑,替這小子整理一下小褂和項圈兒,就送他蹦蹦跳跳跑下樓了。
金子根生和一衆同窗少年們都坐在一個茶室,哪吒跑進來,金子就猜到做皇上的姑父來了。
于是,金子和根生悄悄把哪吒圈在身邊,不想旁人多注意。
哪吒可不管這麼多,領着七斤八斤,秋豐和秋平,跑出去四處探險玩耍了。
幸好,長風跟在後邊,山叔也不離左右。
一連十幾副畫作,炒熱了氣氛之後,楚一鳴的第一幅畫才被挂了起來。
正是方圓兒喜歡的那副耕牛圖。
衆人紛紛上前品鑒,末了互相對視,眼底都是驚喜和羨慕。
二十年前,楚一鳴的畫就極具靈性,又經過這二十年的沉澱,他的畫靈性未曾失去,又添了幾分真實。
每一筆都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簡單墨色勾勒出的不隻是一頭牛,還有背後春日的希望…
“好,真是太好了!
”
不知道是誰帶頭叫好,衆人紛紛跟着誇贊,也引得更多人聚在畫作前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