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月隻帶着心腹婢女炙兒,她整個人照在寬大的黑色鬥篷中,手裡拿着一隻玉色的淨瓶。
紀如珺睜大眼睛看着黑影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那異香也随着對方的走進進入了她的鼻息,令她手足迅速失了力氣,變得酸軟。
恐懼和疑惑在紀如珺的血液中迅速凝結,她不由開口問道:“你們是誰?
”
鬥篷下的薛寶月輕笑一聲,說道:“三姑娘好厲害的心智,真的是在裝瘋賣傻。
”
紀如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怎麼忘了,她現在是個傻子!
可現在再裝傻已經來不及了。
她道:“薛姨娘……你來我房裡做什麼?
”
薛寶月在微弱的天光下細細打量紀如珺,說道:“這麼小的年紀,能把旁人算計到這份上,真是不容易。
還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可惜了。
”
可惜了……紀如珺品味着薛寶月口中這句‘可惜了’心中警鈴大作,但她此時隻剩下勉強說話的力氣,連喊一句都是奢望。
“薛姨娘,你不要亂來……既然你我都要對付秦氏和紀爾岚,聯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哼,現在說這話可是晚了。
你一心将紀天姀推在人前,自己躲在後面下黑手,像你這種狠角色,我從前就見過,可不敢多打交道,李嬷嬷不聲不響折在你手裡,我還會與虎謀皮嗎?
再說,我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便是得罪了你。
若是不毀了你,豈不給将來留下禍患,那才是自找不痛快!
”
薛寶月腦筋一向清醒的很,不會被紀如珺三言兩語就給蠱惑,她給炙兒使了個眼色,炙兒從她手裡拿過那隻淨瓶,拔出塞子,朝床榻上的紀如珺走過去。
紀如珺眼珠不安的晃動,渾身卻沒有半分力氣。
她眼見着淨瓶離她越來越近,說道:“薛姨娘,小心别人在背後做了黃雀!
”
薛姨娘眼睛一眯,心下一個遲疑,随意冷笑道:“三姑娘變成傻子又不是我害的!
我怕什麼黃雀!
”
紀如珺瞳孔猛然收縮,她聽明白了!
薛姨娘這淨瓶裡的東西能讓她變成真正的傻子!
“不要……不要這麼對我!
我還這麼小,還有許多事要做……唔……”
淨瓶中藥液順着紀如珺的唇舌流入喉嚨,一股滾燙的燥熱從心口一路燒到頭顱,太陽穴一陣痛處傳來,直到她的最後一絲知覺被抽離……
炙兒從袖中抽出帕子,将灑出的藥擦幹淨,薛寶月冷冷盯了紀如珺一眼,毫不遲疑的轉身:“我們走。
”
蘭若閣中,紀天姀身邊的木香如兒兩個大丫頭都沒了,自己被鎖在内室不得出入。
紀如珺的境況也好不到哪去,人傻了,心腹墨玉不知所蹤。
整個院子如一片散沙,守門的婆子被錢婆子叫走,早喝的爛醉不省人事。
兩人重新罩上兜帽,穿過僻靜無人的院落,薛寶月心中冷笑:“哼,黃雀?
誰能想到她會出其不意的動手?
!
”
“薛姨娘,你在這裡做什麼?
”
清冷的聲音将薛寶月心中的得意打斷,随即是窸窸窣窣的步履聲傳來,她猛地轉頭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一股寒氣順着脊背爬到她頭頂,令她頭皮發炸!
“墨玉,還不去看看我三妹妹有沒有什麼事!
”紀爾岚在蘭若閣院門前定住腳,細竹般高挑修長,随着年齡增長眉眼漸開,目中天生一股傲色,氣勢逼人。
聽紀爾岚提到墨玉,薛寶月往紀爾岚身後看去,數盞燈籠相繼被點亮……她這才看見除了紀爾岚還有不少人。
紀成霖一臉鐵青的看着她,而墨玉被兩個婆子架着,虛弱欲死的模樣。
還有屢次為她辦事的王力……
兩個婆子攙扶着墨玉往紀如珺的閨房裡去,片刻便傳來墨玉的哭聲。
“三姑娘?
您怎麼了,您快醒醒!
”
衆人的目光一瞬間都朝薛寶月看了過去,紀成霖冷聲道:“好厲害的女人!
好狠毒的女人!
”
薛寶月面色慘白,強自鎮定着辯解道:“老爺,我什麼都沒有做!
我隻是夜來無眠,想着三姑娘神志不清,身邊又沒了大丫頭,怕旁人照看不周……”
“哼,阿珺身邊的大丫頭墨玉,不是你讓人捉起來的麼!
”
薛寶月臉皮一僵,看向王力。
王力被綁的嚴嚴實實,身上全是血迹,明顯是被逼問過了。
紀成霖冷哼一聲:說道:“來人,先把薛姨娘捆起來,聽候發落!
”說罷,他率先一步進了院子去看紀如珺。
紀爾岚掃了一眼薛寶月,輕聲說道:“薛姨娘,咱們還沒交手,你跟紀如珺一來一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
薛姨娘渾身冷意大盛,對方的嘲諷狠狠刺痛了她的神經,想起紀如珺所說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紀爾岚早就将她和紀如珺的所作所為看在了眼裡,隻不過是放任她們相互捅刀子……
“把這個王力押進院子,一會父親怕是還有話要問。
”紀爾岚吩咐了一句。
随即也進了内室,見紀如珺滿面滾燙,昏迷不醒。
對紀成霖說道:“父親,咱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
紀成霖黑着臉,說道:“咱們府上的蘇家兄妹醫術不是很高明嗎?
讓他們過來看看阿珺還有沒有救!
”
紀爾岚卻說道:“父親,大姐姐對我隔閡甚深,還是莫要用我帶回來的人了吧,否則三妹妹日後有什麼三長兩短,爾岚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墨玉,你說呢?
”
紀成霖眉頭一皺,墨玉神色掙紮了一下,到底還是不敢将紀如珺的性命交到紀爾岚手上。
她撲到紀成霖面前說道:“還請老爺另外給三姑娘找郎中來!
”
紀成霖臉色變得難看,家中出了這樣的醜事,難道還要到處宣揚不成?
這些後宅裡的彎彎繞繞真是能攪得人一刻也不得安甯!
他看着墨玉一腳踹了過去,惡聲道:“惡奴!
誰允許你質疑主子!
何況你手上還有一條人命,也免不了處置!
”
墨玉強撐着懇求道:“殺木香事出有因,奴婢是一心為了三姑娘,事事都聽從三姑娘的吩咐,忠心耿耿!
絕無半點違逆!
若三姑娘此時清醒,決不會說奴婢有過錯,還請老爺繞了奴婢一命,等三姑娘醒來,老爺好生問清楚,再來給奴婢治罪不遲……”
紀成霖已經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然知道墨玉是被紀如珺指使,可這種事情,深藏還來不及,居然被一個奴婢挂在嘴邊,他如何能容,當下又是一腳。
怒道:“住口!
”
墨玉本就已經被王力折磨了半死,此時被紀成霖連踢了兩腳,直癱軟成一堆爛泥,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紀爾岚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多言。
紀如珺是紀成霖從小疼愛着長大的,就算她有什麼錯,紀成霖也會盡力維護。
何況,紀爾岚覺得,紀成霖知道紀如珺小小年紀就懂得算計,并不覺得是件壞事,反而還欣賞的很。
隻不過紀如珺算計的是紀爾岚,他不好表現出來罷了。
“爾岚,你便讓蘇谷過來診治,此事為父心中已經大抵清楚,誰也賴不到你的身上!
”
紀爾岚聞言點頭道:“既然父親這麼說,爾岚也不用怕旁人指責。
若有什麼事,父親自然會為爾岚說句公道話。
暮葉,你去叫蘇谷過來為三妹妹診治。
”
蘇谷早就領命在外等候,來的很快,紀成霖指着桌上放着的淨瓶,說道:“這是從薛姨娘婢女那裡拿來的淨瓶,想必是之前盛裝藥水所用,你看一看,阿珺可還有解救之法。
”
蘇谷應聲接過淨瓶,去看紀如珺的情形。
衆人退出内室,紀成霖讓人将薛寶月和炙兒,還有王力押到面前,冷聲道:“薛氏,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卻沒想到你如此不安分,心狠手辣!
為了一個李嬷嬷,你竟能對我的女兒下手!
要說身份,她是府上的主子,而你!
一個姨娘!
不過是個奴婢!
”
薛寶月沒想到紀成霖會把話說的這麼絕,一時驚怒道:“寶月是良妾,不是奴婢!
”
紀成霖見她如此态度,心中不禁厭惡。
本想着薛家在京中勢力沉穩,娶個妾室過門大有好處,誰能想到薛家轉眼就糟了皇上厭棄。
若薛寶月本本分分呆在内宅,他也不介意留着她,好歹薛寶月還有銀子可以供他驅使,可誰知她居然竟會如此作為!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但我紀家容不得家醜外揚,等你死了,我自會把這個王力交到薛家給個交代!
來人,把她拖出去杖斃!
”
“老爺!
你怎麼能!
”薛寶月驚怒交加,不敢相信對方竟這樣輕易就要奪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該怎麼為自己開脫?
這件事是怎麼開始的?
對,是她出言挑釁紀爾岚,李嬷嬷被罰。
本來隻是小小的懲罰,紀天姀姐妹卻趁機挑撥,計敗之後,她折了李嬷嬷,木香成了導/火索,一步一步将她和紀如珺圈在了裡面!
薛寶月猛地看向紀爾岚,紀爾岚仍舊從容的站在那裡,目光沒有絲毫波動。
沒錯,整件事情找不到一絲痕迹能與紀爾岚扯上關系,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和紀如珺心懷鬼胎,自尋死路!
但她怎麼能甘心就這麼受死!
“老爺,寶月還有一事未曾言明,請您摒退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