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時寂靜,所有人都盯住紀爾岚,靜靜等着她往下說,原本跌落地獄的宋太後也燃起了一絲希望,支起耳朵不敢錯過一個字。
“端王爺也曾年少,年少時難免也會有些绮夢幽思。
”紀爾岚凝視着手中那顆骰子,舉着它在衆人面前走過,讓他們細細觀看,然後說道:“這隻骰子,比坊中用來玩樂的骰子小了許多,隻有指甲大小,上面點數也非黑色,而是紅色的瑪瑙鑲嵌而成。
”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在場之人聽完紀爾岚的話,都想到這了這句詩,看向端王的目光不由起了變化。
都說端王一生無所愛,與王妃也是貌合神離,長年分居兩地。
今日看來,并非如此。
紀爾岚說道:“這顆骰子,顯然是制作來把玩的小物件。
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這上面的紅色點數居然可以拿下來。
”說着,她将上面為“一點”的紅瑪瑙輕輕一按,那紅色的石頭便彈了下來,掉在了她的手中。
她拿起來說道:“這上面,端王爺可知道刻了什麼字?
”
端王已經黑了臉,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骰子。
他當然知道,那上面的“冉兒”二字,是他親手刻上去的。
紀爾岚仿佛看出了他所想,笑道:“端王爺年少時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然而,相思錯付,少女的心早已給了先皇。
時隔六年回到大安,她仍舊沒有選擇你。
你因愛生恨,但又不舍傷害她,所以,轉而恨上了先皇。
”
“你……胡言亂語!
”端王惱羞成怒,打斷紀爾岚的話。
紀爾岚不置可否,将蘇勻的信和那顆骰子舉到對方眼前,問:“既然端王爺說是假的,自然可以反駁我所說的話。
我想,在場的各位大人也願聞其詳。
”
端王語塞,他哪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内編出一席天衣無縫的謊言!
紀爾岚見他沉默,便說:“既然端王爺無法解釋,那麼,我便将種種事情的蛛絲馬迹串聯起來,給諸位還原出當年事情的真相。
”
楊戭多年來所查找的大事小情,一直無法用一根引線串聯起來,就像一到謎題,你明明知道答案,卻不明白它為什麼會是這個結果。
直到紀爾岚從面具人和唐念透露的邊角中推測出端王的意圖,加之唐興武藏在雁蕩山的證據,和泓陽長公主手裡的先皇手書,一切都豁然開朗。
紀爾岚開口之前,不由得往看向楊戭。
楊戭心口重壓由來已久,方才雖未出言多說什麼,卻感到疲憊不堪,此時看到紀爾岚對自己露出笑容,心頭豁然一松。
紀爾岚道:“當年太後娘娘為了與自己的手帕交争寵,不惜下毒手将對方推下峭壁。
蘇貴妃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先皇包括蘇家都找了很久,但都沒有她的消息,最後也隻能認定人已經亡故了。
可還有一個人不願相信,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同時,他開始暗中調查此事的真相。
這個人,就是端王爺。
”
端王手腕處,被骨刀刺穿的傷口還在往外溢着殷紅的血色,但他似乎沒有覺得疼痛,一言不發的站着,整個人都深深陷入恍惚之中。
紀爾岚道:“端王爺,與自己最親的兄弟戀上了同一個女子,他倍感矛盾,這樣的感覺之下,以己度人,端王爺便察覺了宋太後對先皇的心意。
他聰明且隐忍,隐隐期望宋太後能夠奪取先皇的心。
這樣一來,他便有機會得到心愛的女子。
可沒想到的是,蘇貴妃就那麼出了意外,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端王爺如此聰明敏銳之人,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宋太後。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端王爺雖然花了許久的時間,但最終還是查清了事情的真相。
那時,太後已經成了宋賢妃,有先皇的憐惜和宋家的支撐,他無法正面擊垮對方,所以,思忖過後想要給宋太後最原始的懲罰。
然而,世事難料。
”
那夜,端王黑衣蒙面夜闖宋賢妃寝殿,被蘇勻發現異狀沒有得逞。
天意弄人,宋太後醒來機緣巧合看見了追蹤端王的蘇勻,而她衣衫淩亂,以為自己被人玷污。
提心吊膽過了月餘,沒有等來陷害污蔑,卻等來了身孕。
她半分不敢聲張,因為先皇雖然念及她和蘇冉的情分對她還算不錯,但她一直都沒能懷有身孕,偏偏那一次就有了,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孩子不是先皇的。
然而,天性使然,宋太後生來就是個豁的出去的人,最終将錯就錯,将孩子生了下來。
宋太後咬牙看着端王,不可置信道:“原來那個人是你?
!
”
端王譏諷的看着太後,似乎十分厭惡她的嘴臉,轉過頭不屑與之交談。
宋太後仿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再出言。
她怒意漸熄,神情複雜的看着端王,似乎覺得對方比自己可憐。
好歹她能常伴先皇身邊,而對方卻從始至終什麼都沒有得到過。
紀爾岚看向太後,說:“太後誤以為那人是蘇勻,所以害死了蘇勻之後,又設計陷害蘇家。
就在你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終于可以恢複平靜時,蘇貴妃卻回來了。
”
宋太後冷笑道:“你說的不錯,就在我以為一切已經過去,而我又有了子嗣可以安身立命之時,她居然回來了!
而且先皇居然對蘇家之事毫不介懷,甚至未曾調查蘇冉這六年到底去了哪裡,竟要接她進宮冊封皇後!
”
雖然最終蘇冉隻得了貴妃的位置,但這件事,仍舊讓宋太後痛恨至極。
紀爾岚說道:“其實第一個知道蘇冉回來的人,不是先皇,也不是太後,而是端王爺。
”
事到如今,端王也覺得沒有必要再遮掩,反正,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他砧闆上的魚肉。
他說:“你說的沒錯,她一回京城,有人便将消息傳到了我耳中,我找到她,讓她不要入宮,将各處的厲害都與她講的清清楚楚,然而她卻十分堅定。
所以我找人制了這顆玲珑骰子,對她說,若她後悔了,便以此作為信物,我就會想辦法救她于水火之中,與她遠走天涯。
”
“我以為,她性情天真坦率,會受不了宮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會受不了與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
然而,我料錯了一切。
她對先皇的情意比我想象之中還要深,先皇對她也是如此,所以她入宮之後立即被封了貴妃,很快就懷了身孕。
我知道,一個女子和一個男人有了孩子,一顆心就再也不能從他們身上剝離。
”
“我萬般後悔,恨自己為什麼不強行阻止她入宮。
後來,這種恨慢慢轉移到了先皇身上。
心魔日夜操控着我……迫使我做出不該做的事情……”
“所以,端王爺将天山雪鷹骨送入宮中之前,早就在上面做了手腳不是麼?
緻使先皇換上心悸之症!
神不知鬼不覺!
”
殿内一片嘩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叮囑端王的面孔,似乎要從他的神色間辨别真假。
但端王隻是淡淡一笑,看着紀爾岚,說:“你們想指證本王,還需拿得出證據。
”
紀爾岚道:“先皇的病,早已無從查探,又怎麼會有證據呢?
”
端王聽她這麼說,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但紀爾岚轉而又說道:“但皇上的病情,卻在眼前。
還有祁太皇太妃那件事,端王爺敢說天衣無縫,絕對沒有留下蛛絲馬迹嗎?
”
端王的眼神陰沉下來,說道:“你不用在此空口白話來激怒本王,若有什麼,直說豈不利落。
”
紀爾岚一笑,說道:“既然端王爺想的開,我自然沒有什麼好遮掩的。
”
她回頭看了一眼,蕭浛緩步從角落裡上前,端王在看到她動作的瞬間,臉頰狠狠抽搐了一下。
“是你?
!
”
蕭浛矮身一禮,說道:“浛兒在端王府生活多年,受端王和王妃訓誡,又被送上皇後的寶座,浛兒無以為報。
所以,王爺讓浛兒在宮中做的事,還有給皇上膳食中加的東西,浛兒半點不敢馬虎。
至此,浛兒在端王府所受的‘恩情’也算兩清了。
”
蕭浛語含嘲諷,話卻說的半點不含糊。
太後腦袋嗡的一聲:“你說什麼……是你們,在皇上的膳食裡做了手腳?
皇上的心悸之症是你們暗中搗鬼?
!
那先皇?
先皇呢?
端王!
是不是你?
!
”
端王一時啞口,即便現在已經到了攤牌的時刻,但他仍舊不願承認是自己親手謀害了先皇。
紀爾岚在這時緩緩開口。
說道:“不止皇上,先皇,就連祁太皇太妃的死,也是端王爺的手筆吧!
為了給渡王爺潑髒水,你連養母都能下得去手。
”
衆人一時驚愣,端王出生不久就被祁太皇太妃抱養到身邊,不是生母勝似生母。
二人母慈子孝是衆人都看在眼裡的,端王怎麼會出手去害祁太皇太妃?
“呵……養母。
”端王似乎對衆人的說辭很是不屑,提到此事,似乎令他的情緒有了幾分不可抑制的激動。
“你們可知道,她口中的‘那個女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