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已經被今日的事情吓傻了,顧姨娘被打的昏厥的模樣現在還在眼前亂晃,無法散去。
她生怕這個二小姐想起自己平日裡幫紀天姀做的壞事而報複,趕緊連勸帶拽的攙着痛呼不已的紀天姀走了。
紀爾岚眯眯眼,等阿潭做完了事,便與她一同往回走。
阿潭忽然捂嘴偷偷笑了一下,悄聲在她耳邊說道:“二小姐,方才瓴秋偷偷與奴婢說,剛才她到顧姨娘屋裡翻找,把她所知道的銀錢,全部都搜羅出來了,一點沒給留!
”
紀爾岚驚訝的挑了挑眉,笑道:“這個瓴秋,倒是個妙人兒。
你記得,倘若以後還能再見,她若有求,能幫的,咱們就伸把手。
”
“是。
奴婢記得了。
”
紀爾岚既然打算讓紀老夫人好好磋磨磋磨顧姨娘,又怎麼會給顧姨娘留下錢财傍身呢!
她若有銀子,如何也傷不了元氣。
可若沒了銀子,隻能被紀老夫人牢牢的掌控在手裡折磨。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何況她是個弱女子。
再者,秦氏的東西,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等她父親回來得知這件事,自然有老夫人的解釋,輪不到她操心,她們西院可是受害者!
而且,現在紀成霖每天歸家之時都頗有些心驚膽戰,最近出的事情當真不少,何況還有個難纏的顧姨娘。
從前顧氏不是這樣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紀成霖踏進家門的時候,便下意識的想到這個問題。
然而當他見到嚎啕着撲過來的紀天姀,腦子嗡的一聲,緊接着就是一陣翻天覆地的煩躁。
“又怎麼了!
”
紀天姀的抽噎頓了一下,擡頭去看紀成霖的臉色,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阿……爹?
”她吓的,把早就想好的血淋淋的狀詞都給忘了。
紀成霖看到愛女被他吓住,臉色緩了緩:“什麼事?
”
紀天姀用帕子抹了抹淚,想到這次不同往次,姨娘被打的那麼慘,父親一定會給她們一個公道的:“今……”
紀天姀才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一個丫頭低聲禀報道:“老爺,老夫人讓您先去一趟上房。
”
紀成霖皺眉,看了看那丫頭,又看了看紀天姀,心知肯定又出了什麼事。
方才胸口那口氣好不容易順下去,這會又堵住了!
他忍不住對紀天姀斥責道:“成日哭哭啼啼像個什麼樣子,還不回去!
”
說罷,轉身往上房去了。
紀天姀呆呆的立在原地,咬着嘴唇死命的絞着手裡的帕子。
一個小身影從暗處過來,水綠色的暗紋羅裙将她襯得玉雪靈動,正是顧姨娘的二女兒紀如珺。
她拉了拉紀天姀的衣擺,說道:“大姐姐,姨娘傷的那麼重,我們偷偷去看看姨娘吧。
”
紀天姀猛地轉身,瞪着紀如珺道:“今日姨娘出事的時候,你躲着不出來,這會又獻什麼孝心!
要去你去!
我不去!
”
紀如珺垂眸不語,等紀天姀甩手走了,她看看身邊丫頭手裡提的東西,說道:“墨玉,我們去吧。
”墨玉點點頭,護着紀如珺偷偷溜出了院子。
祠堂中,顧姨娘雖然已經轉醒,卻扔一動不動的趴伏在地上,腰背上的傷也沒有處理,血色已經從鮮紅轉為暗紅。
眼角的淚水似乎因為靠近石頭的地面,而顯得更加冰涼。
十日前,她還是府裡說一不二的人物,轉眼間,就從天上的雲頭落到了污泥裡。
她想着紀成霖最近面對自己時若有若無的不自在,想起女兒紀天姀在她面前躲躲閃閃的眼神……一個是他敬重跟随的夫婿,一個是她愛若珍寶的長女……
她此時有些後悔,如果不是她默許天姀去奪紀爾岚的親事,紀爾岚就不會一覺醒來性情大變,處處與她們做對。
她也不會因為損毀了相貌被紀成霖嫌棄,今日也不會落得這樣的地步……
後背火辣辣的疼讓她精神恍惚,可還是止不住她的胡思亂想。
突然,門口忽然想起一聲細如蚊蠅的呼喚聲:“姨娘?
”
顧姨娘聞聲,下意識的一動,傷口牽扯之下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姨娘!
”紀如珺推開門縫,撲到顧姨娘身前,小臉上滿是淚痕:“姨娘,你疼不疼……阿珺給你吹吹……”
顧姨娘乍然見到小女兒,先是一愣,緊接着淚水一行接一行的從臉上流下。
“姨娘餓不餓……阿珺偷偷帶了吃的來。
”她回身從小小的包裹中拿出幾個包子,然後就連聲吩咐墨玉:“快給姨娘上藥。
”
顧姨娘含着淚,就着紀如珺的手,味同嚼蠟的吃着包子,生生忍住身後上藥傳來的疼痛。
正在此時,紀成霖突然推門進入,乍然看見祠堂内的情景,有些訝然。
轉而冷下臉來:“如珺,你怎麼在這!
”
紀如珺一雙眼睛還含着淚,紅彤彤的,看上去十分可憐,她哇的一聲哭出來:“爹爹不要怪阿珺,姨娘受了傷,又不能跟阿珺一同上京,往後阿珺身邊隻有爹爹了。
爹爹不要兇阿珺……”
紀成霖聽她如此說,心頭一軟,蹲下身去給紀如珺擦眼淚:“乖女兒,别哭。
爹爹不兇阿珺……”他又擡頭看了看四周,沒看見紀天姀,眉頭皺了起來:“你一個人來的?
”
紀如珺的頭垂了垂,“嗯。
墨玉陪我來的。
”
“阿珺先回去,爹爹有話要跟你阿娘……跟你姨娘說。
”
紀如珺乖巧的點點頭,回身又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顧姨娘。
她走出祠堂,眼底黯然,卻站在門口沒動。
甩開墨玉拉她的手,透着門縫,聽着父親對顧姨娘一句一句的說着狠話。
她年紀雖小,卻已經懂事了。
往後,她的生母,她的姨娘,自身難保,再也沒辦法護着她了。
枝上柳棉紛飛不休之時,秦氏母子四人終于要跟着紀成霖去上任了。
當然,還要帶着狠心不作聲的紀天姀和哭着喊娘的紀如珺。
顧氏的傷還沒有好,此時隻能勉強走路。
現下已經在大門口哭成了個水做的,生離死别也不過如此。
她用盡手段心機,最終還是沒能讓紀成霖改變注意。
她傷心失望之下,隻好千叮咛萬囑咐兩個女兒不要忘了她。
紀爾岚不由再一次感歎紀成霖的心性涼薄,畢竟顧姨娘也是服侍了他十多年的親近人,一雙女兒也得他多年珍愛。
可所有的這些,都無法越過他自己去。
一旦某些事情威脅到了他自己,什麼寵妾,女兒,都可以放的下。
紀爾岚不得不說,這樣無情的果斷,也是紀成霖日後跻身朝廷寵臣最大的原因。
紀老太太被丫頭仆婦圍着,看着兒子的馬車搖搖晃晃出了巷子口消失不見,臉色倏然暗下,擡起下巴冷冷的看着顧氏:“讓你留下伺候我,你是不願意?
”
顧氏吓得一哆嗦,連忙跪下。
經過上次的事情,滿府上下都知道她拿秦氏的錢财來邀功,最後不僅将銀子陪給了秦氏,連紀成霖也抛棄她了!
她此時,已然是人财兩空!
“素柔不敢……”她在這家裡已經是糟了厭煩的!
哪裡還敢像以前那般,秦氏已經走了,紀老太太若是盡可着她一個人磋磨,那也夠受的。
反正紀成霖都已經看不見了,她哭也不頂用,當下便收了淚,軟聲細語的說道:“老夫人,是素柔不好,惹您生氣了……”
紀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轉身回去歇着了。
顧氏對着她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心中的怒氣無處發洩,對身後的兩個丫頭撒氣道:“還不趕緊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在這杵着做望夫石呢!
”
兩個丫頭見她翻臉如此之快,不由互望了一眼,冷哼一聲道:“顧姨娘,我們二人原先雖然是東院的人,可老爺走前說了,往後府裡主子少了,就讓我們過去替他好好伺候老夫人。
這會便要收拾了東西到上房去,就沒工夫陪着姨娘了。
”
顧姨娘為人并不寬宏,這麼多年可沒少苛責下人,這會牆倒衆人推,也怨不着别人。
另一個丫頭說道:“若是老夫人吩咐下來,咱們自然沒别的話兒說。
不過,你一個姨娘,擱一般家裡頭也就是個下人一般對待,就是太太好性兒,才慣着你!
往後,還真别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
說罷,兩人一齊回房裡收拾東西去了。
顧氏氣的臉色鐵青,直愣愣的杵在原地半晌,最後,也隻能恨恨一跺腳,卻又牽扯到背上的傷,痛的直冒冷汗。
這廂秦氏母子四人同坐一輛馬車,紀天姀和紀如珺跟着紀成霖坐在前邊的馬車上。
紀爾岚手裡捧着一小包辣炒肺片,吃的津津有味,遺憾的說道:“京城就吃不着這個味兒了!
”幾個人在紀爾岚的帶領下,經過小一個月的胡吃海喝,形貌都有所改善。
尤其是她,因為她實在是太能吃了。
紀融喜滋滋道:“二姐,你怎麼知道京城吃不着這個味兒?
京城的辣炒肺片說不得比這要好吃呢。
”
紀昀卻沒心情跟兩人研究吃的,看着紀爾岚不由擔心道:“我說妹妹,你讓那兩個跟父親坐在一塊,邊上又沒人,不怕紀天姀告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