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外書房,燕世成鐵青着一張老臉瞪着跪在眼前的幾個人,若非他已經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恐怕要當場踹死幾個:“廢物!
你們這群廢物!
讓你們守個人都守不住!
我燕家的長房長孫,就讓你們這麼給敗了?
”
燕世成話剛說完,一口鮮血噴出,衆人一驚,連忙說道:“相爺息怒……”
“息怒?
”燕世成捂着悶痛的心口,怒道:“你們讓老夫如何息怒!
渡王一根寒毛都沒傷到,反而賠了我燕家的兩個最出色的孩子!
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
!
現在滿天下的人都在恥笑我燕家!
皇上更是等着老夫往火坑裡跳!
”
跪着的人頭伏的更低,領頭的一人猶豫着說道:“老爺饒命,小人已經極力勸公子率先離開,但公子一意孤行,定要看着渡王和紀爾岚身死才肯離開,結果……結果不知那紀爾岚怎麼回事,幾下就破了大公子精心布置的殺陣……”
燕世成跌坐在太師椅中,老眼半閉,心中升起無數悔恨之意。
燕暻提出暗殺渡王的計劃之後,他開始并不同意。
但随着燕家所受的打壓越發嚴重,他便動搖了。
太後和皇上這對黑心的母子,一直将渡王當做他們手裡的一把刀。
如果渡王死了,皇上和太後便失去了擋箭牌。
決不會輕易對勢力盤根錯節的燕家出手!
所以,他同意了燕暻的計劃。
他們将計劃前後推算過無數遍,包括地湧屍蛾和百姓的暴亂,每一個細節都計劃的無比精細。
甚至在渡王的嚴密見識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換出燕淩傾。
事發之時,他人雖在燕府,卻每隔兩柱香都會收到線人的消息。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最後關頭,殺招一觸即發之時,紀爾岚突然冒出來橫插一杠,扭轉了局面!
“一個黃毛丫頭也眼老夫眼前活蹦亂跳,耀武揚威!
”燕世成氣的面色青紫,渾身發抖。
“相爺,咱們府上是否出了奸細?
”領頭的侍衛生怕燕世成一氣之下将他們全都給辦了,恨不能将責任推到别人身上。
說道:“之前紀家女知道咱們府上的密道已經很奇怪了,而這次大姑娘被人秘密從暗道送出城外,竟然也被逮了個正着,相爺……這,可不尋常啊。
”
燕世成扶着把手直起身子,直瞪着他,說道:“知道不尋常還不去查!
還杵在這裡難道等老夫親自去找?
!
”
等衆人出去,燕世成才緩過一口氣,閉目沉思。
兩王與四大世家的平衡中,渡王雖是驚采絕豔的人物,卻腹背受敵,輕易難以動彈,從來都是退讓居多。
然而此時到底是什麼讓他決心率先挑起紛争打破平衡,并以燕家開刀?
是蓬萊仙閣還是渡王妃之事?
不管因為什麼,現在渡王沒死,暻兒謀害親王的罪名已經落實,其罪當誅……燕家也必然要受到牽連……他要怎麼才能保住燕家的根基?
“相爺,二爺和二夫人來了。
”
燕世成聽見門外随從禀報,皺眉道:“他們來幹什麼!
不見!
”
他一生育有三子,隻有長子最為出色。
老二取巧鑽營,整日想着接替家主之位。
老三爛泥扶不上牆,隻知道貪圖享樂。
然而老大命薄,不到中年便一病走了,還好給他留了個孫子。
然而,現在也保不住了。
外面傳來二兒媳連氏尖酸刻薄的聲音:“我早就說過,燕淩傾即便救回來也是個廢人!
活着也是受罪。
這下可好,把咱們都給折進去了!
”
“行了,父親年歲大了,你少說幾句。
”
“我少說幾句?
若是有用,我這輩子不說話都行!
哼,父親從來都是偏心長房,咱們可說過一句不願意?
可結果呢,這對冤孽就是這麼禍害咱們的?
往後咱們兒子的前途怎麼辦?
怎麼辦!
你倒是給我說呀!
”
‘砰’!
書房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燕世成怒道極緻的吼聲:“滾!
”
院内安靜片刻,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灰溜溜的走了。
燕世成将這些醜惡的嘴臉看的清清楚楚,否則,他也不會如此絕望。
月光淡薄,已至夜半。
燕世成在案前的折子上落下最後一筆。
他終究不能像放棄燕淩傾一樣,放棄燕暻。
自己已經老了,無法再為以後籌謀,而燕家的基業不能毀在他手裡!
暻兒是燕家唯一可堪大用的後人,相信他經曆此次大難,會記住教訓!
燕世成打算将所有的罪名認下,以死謝罪,并将燕家所有家财上繳國庫,隻求皇上開恩留燕暻一條性命。
這樣的條件,再加上多年來手上積攢的人脈,他有把握皇上定會答應。
“唉……”燕世成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之莫及!
如論如何他也想不到,燕家迅速衰敗的起因,竟是因為燕淩傾想要謀害紀爾岚,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呵……”一聲輕笑傳入燕世成的耳朵,在空蕩寂靜的書房中顯得格外悠遠而詭秘。
燕世成渾身一個激靈,他猛地直起身,渾濁的瞳孔機警的看着書房四處,壓抑着聲音喝問道:“誰!
”
一個人影從房梁上飄忽落下,一身黑衣,兜帽遮面。
聲音年輕而溫潤,卻怎麼也聽不出半絲情感,他說:“燕相竟然甘願生前顯赫,死後惡名麼……”
“你是誰?
怎麼會在老夫的書房中!
”燕世成渾身寒毛乍起,對方竟然能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他的書房!
他不知這人在此處多久了,但能夠肯定,對方既然現身,就一定有什麼目的。
瑞金香爐中糾纏缭繞的煙霧中,燕世成隻能看見對方兜帽掩蓋下微微挑起的唇角,那樣的笑容,散漫而幽然,有種遠空棉雲過境的柔和氣息,卻又帶着詭谲而黑暗的邪氣,讓他心悸之餘又有些熟悉。
對方并不答他的話,隻是自顧自的說道:“你如此決斷,在下不得不佩服。
但這樣的決定,并非上策。
即便你散盡家财,保住燕暻的性命,局面也不可能扭轉。
在京城這樣的地方,一個家族若無底蘊支撐,又無可靠的人掌舵把風,頃刻便會毀于一旦。
”
“我相信暻兒不會讓我失望!
”燕世成如何不知他所說的道理,可他還有别的選擇嗎?
那人又輕笑一聲,看着燕世成衣襟上殘留的血迹,說道:“在下覺得你這場豪賭,必輸!
”
燕世成指節泛白,用力扣住椅背,說道:“閣下來此,就是為了奚落老夫的麼?
”
“當然不是,在下會有那麼無聊麼?
”他直視着燕世成,摘下自己的兜帽,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來,是為了給你另一個選擇……”
第二日,一個震驚朝野的消息傳遍四處。
紀爾岚沒想到燕世成居然能做的這麼絕,拿着手中的信箋驚愕不已。
月息不敢置信:“這個燕相是不是瘋了?
竟真的這般狠絕?
”
紀爾岚皺着眉頭不說話,暮葉一邊替她梳頭發,一邊說道:“聽說燕家公子雖多,又是各個絕色,可有雄才大略的卻少,除了燕暻,隻有二房的五少爺年少聰慧,可他才六歲啊!
等他成材還早呢!
”
月息十分不解:“反正,我怎麼也想不通,燕世成已經老了,還這麼惜命,為什麼不把活路留給燕暻?
那可是燕家唯一的希望啊!
”
幾個丫頭猜來猜去,也沒想明白。
紀爾岚卻心頭發冷。
唯一的希望?
!
呵……怎麼會是唯一的希望?
不是還有洪晏嗎?
這個一直躲在暗處觀望的卑鄙小人!
此時終于忍不住動作了嗎?
否則,燕世成絕對會選擇保全燕暻,雖然是下策,可至少給燕家留了一線希望。
紀爾岚毫不懷疑是洪晏在燕世成面前露了身份。
看來,洪晏不是單純的想要報仇,他還需想要燕家這層身份和身家,不然他隻需看着燕家大廈将傾便好,何須多此一舉。
洪晏!
你的真正目的隻是平步青雲,褫奪燕家的一切嗎?
是否還有别的?
暮葉替紀爾岚梳好頭發,借口月息的話說道:“當初燕家出賣燕淩傾的時候,燕暻是否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他妹妹的下場一樣?
現世報來的太快了些,等燕暻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
”
月息道:“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惡有惡報。
如果不是這兩個人心腸太壞,又怎麼會發生這些事!
”
紀爾岚兀自出神,暮冬進來禀告道:“姑娘,雷澤來了。
”
“你怎麼來了?
王爺有事吩咐?
”
雷澤搖搖頭,說道:“王爺讓屬下來跟紀姑娘說一聲,皇上已經順應燕相的意思做了決定。
”
紀爾岚點點頭,沒有言語。
見雷澤沒動,便問道:“還有别的事?
”
“是。
”雷澤似乎覺得事情有點新鮮,古怪道:“之前從燕家救出的那些‘活人香’中,竟有一名女子醒了,王爺請紀姑娘過去一趟。
”
紀爾岚大為驚詫:“醒了?
你的意思是恢複神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