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疲憊的公孫荼在氤氲水汽的蒸騰之下,臉頰泛起一絲紅暈,愈發顯現出一種病态的美感。
她問起黃藤,卻半晌也沒聽見回答。
房間内突然安靜下來,她疑惑的睜開眼睛看向紫蔻,便見她臉色不太好看。
“怎麼了?
”
紫蔻心中為難,她不敢說公孫慕的不是,也不敢不說實話,心中埋怨為何方才二夫人不在此處直接把話都說明白,也免得她一個做奴婢的去說府上姑娘的不是。
萬一哪四小姐知道了追究起來,不用想也知道沒什麼好果子吃。
她斟酌着說道:“黃藤身上的傷還沒好……走路有些難看,就沒到小姐面前來。
”
公孫荼詫異道:“黃藤怎麼會受傷了?
”
紫蔻手上拈了幾顆澡豆,替她清洗,一邊說道:“原本姑娘被劫持的事情,夫人跟老夫人做主給瞞下了,府裡的一幹人等,都以為小姐在瑟月閣中養病。
誰知四小姐聽見了黃藤與世子遣來的婢女說話,以為小姐跟世子……私相授受,便将黃藤叫去了問話……”
公孫荼聽到這一皺眉,問道:“這麼說,四妹妹已經知道我與世子私下有所來往?
”
紫蔻抿唇“嗯”了一聲,說:“四小姐問到黃藤頭上,她怎麼敢說,四小姐就用了棒刑……”
公孫荼蹭的坐直身子,撥動水面發出嘩啦一聲。
紫蔻吓得心中一緊,頓時止了話。
公孫荼眉頭緊蹙,蘊起怒氣,問道:“她怎麼敢自作主張對我的丫頭用刑?
說到底,她還在在意肅王府的親事是不是?
母親知不知道,怎麼說?
”
紫蔻又将那日公孫慕鬧到瑟月閣,導緻公孫荼被劫持的消息暴露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道:“四小姐率先跟夫人認了錯,說自己擔心小姐你一時糊塗,與外男相交過密惹下禍事,這才急了鬧到瑟月閣的。
夫人聽了覺得情有可原,便沒有責備。
”
公孫荼聞言面色陰沉起來,道:“這麼說,我還要承她關心之情。
”紫蔻沒有接話,她想了想又問:“她說我私下與世子有往來,母親是什麼樣的态度?
”
紫蔻道:“夫人似乎沒有責備小姐的意思,還在四小姐面前替小姐掩蓋了幾句,說您與世子的親事,私下已經商量好了,隻是還沒過明路。
”
“母親真這麼說?
”公孫荼驚訝回頭,眸光中隐隐透着欣喜之意。
紫蔻點點頭:“夫人的确是這麼說的,當時黃藤就在場,親耳聽見。
”
公孫荼唇角抿出一抹笑容,說道:“看來,世子也跟肅王妃透了話,隻要我病體痊愈,便可達成所願。
否則,怎麼會如此順利。
”她沒有看到紫蔻欲言又止,而是細細按照自己的思路想了下去,然後問道:“我被劫持失蹤之事,已經傳開了?
世子知道麼。
”
紫蔻答道:“四小姐鬧了一場,咱們府上的人難免都知道了。
不過有老夫人壓着,衆人也不敢私下傳話,府外至今也沒什麼不好的話傳出來。
不過,興許是世子時刻留意着小姐,此事發生第二日,他便親自來了府上跟老夫人說了好一會話,想必是在打聽小姐的事,不過随後五小姐的信就送到了,知道小姐與她在一處,才都放了心。
”
公孫荼聽了這話沉默下來,心中難免責怪公孫慕。
自己從小身體羸弱,能尋到一個真心相待之人多麼不易。
而自己這個妹妹手腳健全,又才貌出衆,想要什麼樣的親事找不到?
卻非要與自己來争……這是存心不想讓她好過麼?
“黃藤的傷勢如何?
若能走動,你叫她過來,讓我親眼看看。
”
“是,奴婢這就去。
”
其實黃藤知道公孫荼回來,早就在一旁的廂房候着。
這會聽聞小姐要見她,便立即過來了。
公孫荼見她走路的姿勢十分僵硬,皺眉道:“這都過了多少時日,竟還這麼重?
”
黃藤一聽問話,禁不住委屈的掉下淚來,說道:“奴婢受了闆子,傷都在腰背和腿上,因此行動有些不便。
夫人拿了傷藥來,奴婢擦過之後已經好了許多。
”
公孫荼眼見自己的大丫頭被傷成這樣,心中怒意更增了幾分。
公孫慕這闆子,分明是想要打在她身上的!
黃藤看着她的神色,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心中的不滿:“小姐,奴婢和紫蔻是從小伴在您身邊的,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這些年來,連夫人也沒說奴婢們一個不好。
若奴婢當真有錯,受什麼懲處也不敢叫屈。
但奴婢覺得,四小姐若真是為了小姐着想,才更謹慎以待,如何能鬧的雞飛狗跳?
将奴婢打至昏厥,是生怕人不知道這其中有貓膩嗎?
”
紫蔻垂下眼眸,站在一旁沒有反駁,也沒像往常一樣規勸黃藤不要亂說話。
黃藤又說:“上回四小姐來咱們院子時,奴婢便看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多虧小姐拿南宮家的親事搪塞過去,否則,她八成就是要明着質問您了!
好在夫人知道小姐的難處,時時幫着您籌謀親事,世子也對小姐念念不忘。
否則,四小姐怕是早就顧不得您,自己嫁到肅王府去了……”
“好了!
”
公孫荼怒聲打斷黃藤的話,黃藤一驚連忙跪下,說道:“小姐息怒,奴婢這些話雖是因為心中不平,卻也是實實在在想要提醒小姐。
若小姐怪奴婢多嘴,罰奴婢便是。
”
公孫荼看着她道:“我何曾是怪你多嘴,隻因你這話我心中都明白。
”她撈起眼前紫紅色的花瓣緊緊攥在手心,看着點滴汁液如血一般沾在手上,說道:“但有些事情明白便好,實在沒必要宣之于口。
這話,還是别再說了,萬一被有心人聽見,别人的不好就便成了咱們的不好。
”
黃藤一怔,與紫蔻對視一眼,随即明白過來,連忙低頭認錯,說道:“是,小姐放心,奴婢明白了。
”
……
雨蕉閣。
公孫慕一動不動坐在閣窗下,時有鳥雀在院中樹下歡騰跳躍,似乎在尋落在地上的花種來吃,薄薄的雪上滿是鳥兒的腳印,活潑而淩亂。
蕊朱見她午飯又沒吃幾口,低聲勸道:“小姐,您連日來消瘦不少,這麼下去可怎麼行?
這雪花羹炖的香甜軟糯,不如再用幾口吧?
”
公孫慕搖搖頭,蕊朱無奈,隻好将杯盤都撤下。
菘藍遲疑了一下,勸道:“小姐,如今肅王府已經表明了态度,要您做世子妃,您怎麼還不高興?
”
“呵……高興?
”公孫慕冷嘲道:“做别人的代替品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
”
肅王妃雖說親自到府上言明,要自己做她的兒媳,做肅王府的世子妃。
但此事,卻要瞞着北山衡!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北山衡并不願意娶自己,他心中的人是自己的“好姐姐”公孫荼!
而公孫荼因為被劫持的醜事被肅王妃嫌棄,所以肅王妃才來與老夫人商量,要演一出李代桃僵的戲碼!
公孫慕怎麼想怎麼可笑……
洞房花燭之時,北山衡掀開喜帕,看到是她而不是公孫荼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公孫慕簡直不敢去想象!
他會立即露出厭棄的神情吧?
會怪罪自己嗎?
會不會一刀解決了自己?
蕊朱道:“可小姐之前不是一直想的很明白嗎?
夫君的憐惜并不可靠,您要的是宗族大婦的地位……”
“可你不覺得,被人當成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很惡心嗎……”公孫慕一想到北山衡日後看見自己的時候,心中想着的卻是自己的姐姐,就覺得心髒一抽一抽的難受!
菘藍被公孫慕寒氣逼人的神色吓了一跳,問道:“這麼說,小姐是要回絕這件親事了?
”
公孫慕沉默下來,她此時心煩意亂,根本無法做出決定。
不想成為自己姐姐的替代品,卻還不甘将世子妃的位置拱手讓出,令公孫荼得逞得意!
“母親此時在何處?
”
蕊朱道:“夫人送三小姐回瑟月閣之後,又去了敬雲堂找老夫人。
”
公孫慕沉默了片刻,起身說道:“走吧,姐姐回來了,我這做妹妹的于情于理都該露一面的不是嗎?
”
主仆三人穿過重重回廊,公孫慕隻覺得這條熟悉無比的路此時滿是陌生,她覺得自己好似一旁的湖石跟冬青,區區薄雪就将她壓的滿身蕭瑟。
正在她出神之時,公孫呈從對面回廊盡頭走進視野,見了她不禁皺眉,問道:“慕兒這是要往瑟月閣去?
”
公孫慕微一怔神,被公孫呈拉着往假山那邊靠近了幾步,讓周圍的人不能輕易看見他們在這裡說話。
“二哥,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
公孫呈見她一副懵懂模樣不由怒上心頭,說道:“慕兒,母親看不出來,二哥卻不能縱着你再胡來,之前你到瑟月閣鬧了一場,另荼兒失去了肅王府的親事。
今日你得了便宜,還要去瑟月閣做什麼?
萬一露出了什麼,讓荼兒看出來,身子又要受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