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木門猛然化作碎片,劈頭蓋臉的砸在胖婦人的身上,她痛叫一聲,目次欲裂便要回頭喝斥,卻被人一腳踹中胖臉,轟的一聲仰倒在地,摔得七葷八素。
緊接着,一柄雪亮的長刀‘唰’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綠楣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連連後退,可她手腳被死死捆住,又能逃到哪裡去。
長刀之下的婦人也不明白來人到底是誰,可在市井陰暗處行走的她,自然懂得如何說話,她連忙哀求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您想要什麼盡管開口,小婦人決不違抗,隻求您留我一條賤命……”
執刀的黑衣人卻沒做聲,而是轉頭看向身後。
門外,一名女子緩緩走進,黑紗帷帽長長垂至腳踝,将她全身嚴嚴實實的遮住,看不清她的面容與身形。
隻能聽見她語氣平淡婉轉,卻無絲毫同情心軟:“你的賤命的确不值什麼……”
肥胖婦人原本以為是哪裡來的閑漢想要英雄救美,沒想到卻是錯了,她聽對方聲調,似乎毫不吝惜他人性命,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慌亂求道:“這位姑娘,小婦人隻是個微不足道的牙婆,并不曾得罪什麼人……所作所為也隻是收人錢财替人消災。
還請姑娘說明來意,小婦人若能辦到,定然做牛做馬竭盡所能為姑娘辦事!
”
那女子輕蔑一笑,卻沒看她,而是将目光轉向角落裡的綠楣。
“将她口中的東西弄出來。
”
她身後的婢女同樣罩着黑紗兜裡,聞言立刻上前将綠楣口中的麻核取出,讓她得以開口說話。
綠楣心中隐約有了猜測,立刻哀求道:“求這位姑娘救我!
”
那女子看了她片刻,問道:“你心中是否仇恨害你的人?
”
綠楣咬牙啟齒,目光如同一頭嗜血的餓狼:“恨,自然恨,若有機會,我定要讓她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
女子輕輕點頭,說:“好,既然如此,我便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
你可甘願将你的命交給我,為我辦事?
”
綠楣猩紅着一雙眼睛,說道:“如果姑娘能幫我報仇,綠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
女子滿意點頭,示意婢女将她手腳解開。
說:“你的手,我會想辦法幫你治好。
也會讓人找地方安置你,你隻需服從命令,不可有半分違逆!
否則,你決不會比今日的下場更好,可明白了?
”
綠楣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應承道:“奴婢遵命!
”
“好,既然如此,這個胖婦人,便交給你處置。
”那女子輕輕一笑,說:“我在外面等你。
”
綠楣一愣,随即轉頭看着地上狼狽不堪的胖婦人,很快,她的嘴角扯出一絲痛恨又快意的獰笑。
她劈手奪過先前進來的黑衣男子手中的長刀,沒命的朝胖婦人砍了過去!
一刀接着一刀,似乎想将對方砍成肉泥……
外面站着的女子聽着木屋内發出撕裂般的慘嚎,笑道:“倒是個心狠手辣的,給她改個名字,命人好好調教。
”
“是。
”
第二日起身,倒是個秋陽明朗的好天氣,紀爾岚又是一大早便跟着紀成霖出了門,到大理寺應了卯,便去了徐府。
徐夫人聽說是來人是要調查蘭貴人身死的案件,不由冷笑道:“那樣的人,我們可高攀不起。
她死了,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
我們徐家低門小戶,連宮門都沒有邁進過一步。
”
紀爾岚早知自己會受冷遇,卻沒想到徐夫人說話這般直接。
竟然臉面子情也不顧了,直接将‘蘭貴人’稱之為‘她’,半分尊敬也沒有,好歹蘭貴人是皇上的嫔妃呢。
若是讓旁人知道,一個大不敬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然而,徐夫人新近喪子,大痛之下,也顧不得許多了。
紀爾岚身為一個局外人,本身又對皇家的人事沒什麼好感。
理解之下,對徐夫人的怠慢并不覺得生氣,說道:“徐夫人,我知道您喪子心痛,可您也應該知道,事關宮闱,不得不徹查清楚,若您不能配合,皇上怪罪下來,徐府又該如何自處?
徐大人往後又如何安心在朝為官呢?
”
不是她狐假虎威,有的時候不闡明利害,難免要費諸多口舌。
她向來是個利落的性子,能直接達到目的的,何必要拐彎抹角呢。
再說,她說的也是事實,皇上真真切切就隻給了三日時間。
徐夫人眉目清冽,含着怒氣,卻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錯,畢竟她的夫君也是在宦海中沉浮之人。
她目視着紀爾岚片刻,說道:“請進吧。
”
興許是因為唯一的嫡子過世,徐府處處顯得荒涼清寂,連下人們也不敢過多露出歡快神色,沒有一絲活氣。
紀爾岚随着徐夫人到了花廳坐下,等丫頭們上了茶,徐夫人疲憊不堪的揮揮手讓閑雜人等全部退下。
“你想問什麼便問吧。
”
“徐夫人請節哀。
”紀爾岚先是說了一句沒用卻理應說的一句寬慰,然後才說道:“可否請夫人與我說說徐公子的病情?
”
“這有什麼好說的。
人都死了。
”她的聲音冷硬且不帶一絲感情,似乎已經心灰意冷,沒什麼值得在乎的了。
紀爾岚無奈,隻好說道:“徐夫人不覺得徐公子的死有些蹊跷嗎?
”
徐夫人猛地站起身,雙目圓睜,那神色卻非怒非傷,而是一種始終不被人相信的委屈,終于得以纾解。
她疾步走到紀爾岚面前,在她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也覺得我兒的死不同尋常對不對?
”
紀爾岚點頭說道:“無論是發病的時間還是身死的情狀都十分巧合,讓人不得不細思。
”
“終于有人肯說一句實話……”徐夫人突然用帕子捂住雙眼嗚嗚的哭了起來,哀戚道:“我也這麼覺得,可我們老爺礙着此事與那個蔣雲有關,一直不肯深究,還說不讓我胡思亂想,說志兒的死隻是巧合。
我不信,我怎麼也不能信,志兒怎麼會這麼稀裡糊塗就死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治好的病呀……”
“那麼徐夫人可否仔細與我說一說,蘭貴人最後一次到府上探望之後發生的事情?
”
徐夫人提起蘭貴人便恨的要命,她咬牙道:“那個沒心肝的女人……”她哽咽一聲,說:“那日鄭氏帶着蔣雲姐妹來府上,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因為兩家走動的頻繁,蔣雲與志兒的親事不出意外,明年也該成親了。
兩家人心中都有數,便也沒防備兩人相處,再說,身邊都有丫頭跟着。
”
“那日志兒得了風寒,蔣雲來了之後關切的問了幾句,我便與鄭氏順着玩笑話說到了兩人的親事上,蔣雲羞臊間,便說去看看志兒,我們也沒在意,就讓自己領着丫頭去了。
”徐氏細細回憶這當天的事情,看的出,她已經在心中回想了千百遍,所有的細節都說的清楚明白。
“等蔣家人離開,我去看志兒,也沒發現什麼異樣,直到半夜,他突然發了高熱,便府裡坐診的郎中來看,但郎中也隻說風寒加重,叮囑我們好好照顧志兒用藥。
誰知,他退了熱,再醒來,竟然連我這個親娘也不認得了!
”
徐夫人眼角通紅,說道:“我遍尋京中名醫,他們都說是高熱所至,說志兒是把腦子燒壞了!
我這個做娘的,就隻能看着我好好一個兒子,變得癡癡呆呆,如三歲孩童一般……沒過多長時間,這件事就傳開了,蔣家也命人來說了要退親的事情……我雖覺得對方涼薄,卻也能理解,畢竟誰也不想将女兒嫁給一個傻子……”
紀爾岚說道:“可後來您聽說蔣雲進宮的消息,便起了猜疑?
”
“既然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就進了宮,難道不是早知這個消息了嗎?
”徐夫人目光閃動,很有幾分中年婦人的精明,她說道:“為了榮華富貴抛下指腹為婚,青梅竹馬未婚夫,難免會身負罵名,被人指責涼薄,還可能因為此事失去入宮伴駕的機會。
所以,她不敢明擺着來退親,隻能暗中下毒手!
”
“夫人可有證據?
”
徐夫人憤恨道:“我思及此事,便細問了當日給志兒煎藥的丫頭,她說蔣雲身邊那個叫蓮心的,幫着煎了藥,蔣雲又親手喂給志兒,我心裡懷疑,便找上門去問,你猜怎麼着?
那個叫蓮心的丫頭居然投井死了!
如果是你,你當如何?
”
“如果是我,我也會生出懷疑。
”紀爾岚實話實說,她想了想,問:“那麼徐公子的藥總有藥渣留下,您可曾讓人細細分辨過了?
”
徐夫人洩氣道:“自然,可無論是府裡的郎中還是外面的,我都找人看過了,他們都說沒問題。
而志兒那時雖然神志不清,至少命還在,我挂心他的病症,也無力再細細追究。
所以,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
她邊說着,邊叫人拿了當時封存的藥渣過來,說:“這是那時我留下的,你若覺得有用便拿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