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成霖看到紀爾岚,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見到頂頭上司的感覺,頓時那口不順的氣兒也沒了。
加上昨天紀爾岚的一番言語,他忽然覺得跟紀爾岚說話,倒是比跟秦氏說話要省事些。
當下便道:“爾岚坐。
”
紀爾岚表情沉默平靜的坐在紀成霖的對面,很是一本正經。
十三歲的紀爾個頭雖不比同齡的孩子差多少,但看上去十分瘦弱,就是十一二歲似的,臉色也不是很好,除了那雙眼睛沒有半點水靈。
紀成霖靠在椅背上,隔着案幾隻能看見紀爾岚的頭和肩膀,不由微微坐直身子,心下突然有點内疚。
幹咳一聲道:“爾岚啊,你想不想跟阿爹去京城啊?
”
紀爾岚很是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母親是個沒注意的人,爾岚不能離開母親,得在她身邊照看着。
”紀成霖一愣,哄小孩子一般說道:“京城繁華如錦,吃喝玩樂應有盡有,你不想去?
”
“嗯,母親不去,爾岚也不去。
大哥和弟弟也不會去的。
”紀爾岚的态度十分堅決,她心裡明鏡似的,他不想帶着秦氏去京城,又不想讓落下話柄,便想帶着他們兄妹三人去。
以伺候紀老夫人的名義留下秦氏,總還是說的過去的。
至于顧氏,紀成霖恐怕是糾結了一陣的。
他對顧氏雖然有幾分感情,但自從顧氏掉了牙,紀成霖怎麼看怎麼别扭,又沒有可補救之法,也許不想帶着去京城丢人現眼了。
紀成霖聽了紀爾岚這話錯愕之下,便有些不悅起來:“怎麼,爹說的話你也不聽了?
”
父慈子孝。
父不慈,子也不能愚孝不是?
好了傷疤不能忘了疼!
紀爾岚在心裡鄙夷着,面上卻不露,老老實實的說道:“父親從前都是整日和顧姨娘一處的,這回也帶着顧姨娘母女三人一起,不是正好嗎?
”
紀成霖深吸一口氣,瞪眼道:“昨天爾岚不是還跟爹說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嗎!
”
“可是,母親不去,爾岚就不去。
”紀爾岚回答的又快就平靜。
“你!
”紀成霖明白了,紀爾岚不是在耍性子,這是在跟他做交易!
本來紀成霖為顧姨娘的事情糾結了一陣也就丢開了,男人自當是要以立業為重!
大不了到了京城,若有合适的機會,再納一名妾室也就行了。
便打算着讓秦氏和顧氏都留在老宅,隻帶着幾個孩子過去。
紀爾岚不等紀成霖亂想,便說道:“在爾岚看來,爹爹到了京城也少不了要與上司下屬走動,内宅之事還得當家主母來照應才是,阿娘雖膽小,但好歹是正妻。
來往相交斷斷沒有讓姨娘到外面抛頭露面的。
若是爹讓姨娘外出與各家夫人來往,讓各家夫人們情何以堪?
豈不是以為爹拿她們與姨娘相提并論?
回頭就得跟各位大人吹耳旁風去!
爹爹若是隻帶着我們幾個去,本就不妥。
”
紀爾岚此時身闆雖寒碜了些,但好歹已經十三歲,在過兩年便是大姑娘了,能說出這一番話來也不奇怪。
紀成霖撐着眼皮直直的震驚的看着紀爾岚,他怎麼忘了!
各家各戶的往來不光是男人間的事,後宅裡的牽牽連連同樣忽視不得。
這些年來他在底層和一些粗人一起摸爬滾打,交往間也不是十分講究這些個禮法規矩,在他刻意不讓秦氏露面的情況下,以至于他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的重要性……
他還不到三十歲,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總不能一直靠自己在前面胡折騰……後宅之事也同樣十分重要!
隻是秦氏的出身和性子……
紀爾岚似乎看出了紀成霖在想什麼。
卻并沒有為秦氏申辯,秦氏的确太過軟弱怯懦,可想要改變一個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于是她說道:“父親,如今的情形,隻能先走這一步。
至于以後,還得先邁出去才能看得見呢!
”
紀成霖聽見這一句‘至于以後,還得先邁出去才能看得見’,頓時猶如醍醐灌頂。
他現在才是六品官,日子還長……秦氏的身子也不好,往後若是……
紀爾岚冷眼打量着紀成霖,秦氏是糟糠之妻,不得下堂,但如果秦氏重病纏身,最終身亡,他再行續娶,自然順理成章。
紀爾岚無奈的回想着上輩子的遭遇,不由生出了想要對着紀成霖的臉怼一拳的沖動,但她卻并不急于這一時做出改變,說道:“父親,女兒說的沒錯吧。
”
紀成霖心中的念頭模模糊糊的成了形,從神遊中回神,看見紀爾岚的眸子異常清亮璀璨,心下禁不住發虛,幹笑了兩聲,道:“咳,那個,爾岚說的十分有道理。
隻是你大姐姐和你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