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平頭百姓燒香拜佛,乞求下輩子投生到大戶人家。
可他們又哪裡知道世家大族中的龌龊龃龉,動不動就要失去立身之地,甚至性命。
父女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沉默。
片刻,宋玉凝又道:“那麼,阿爹是覺得讓大伯父襲爵好,還是讓三位伯祖父家裡襲爵好?
”
宋延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默然無語。
無論哪一種,都對他們二房不利。
宋玉凝說道:“對于太後娘娘來說,阿爹和大伯父都是一樣的,将來無論誰襲爵都無可厚非。
而對于大伯父來說,襲爵也隻是錦上添花,畢竟大姐姐要入宮為後,将來他們那一支定然是錦繡輝煌的。
隻有咱們,襲爵是頂頂重要的啊!
”
宋延何嘗不知這個道理,現在父母雙親皆在,他們二房還能勉強支撐。
若哪一天宋老夫人駕鶴西去,二房還能剩下什麼?
宋延苦惱的抱住頭,他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兒女想一想……
“你祖母的意思暫且不提,我見你大伯父似乎并沒有想輕易放棄爵位的意思。
不然,大房這麼多年有為何始終壓制的二房不得動彈?
”
宋玉凝面色沉了下來。
沒錯,大伯父承爵是順理成章的事,雖隻是錦上添花,可有什麼必要讓給别人呢!
“阿爹!
我們要想想辦法,定要将爵位拿到手才是。
不然,往後父親拿什麼在京城立足呢?
”
宋延面色幾經變換,說道:“除非你祖母能同意将爵位落在我頭上,否則,咱們沒什麼勝算。
”
宋老夫人是個強硬有決斷的人,很少有人能左右她意思。
宋玉凝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落實在紀爾岚的身上。
“阿爹,女兒有個主意,不知該不該說……”
宋延看着女兒這麼小就要跟着他操心這些事,有些心疼,說道:“阿凝同爹爹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行與不行,咱們父女二人關起門來說便是。
”
宋玉凝咬咬唇,說道:“當初祖母安排大姐姐和四姐姐分别嫁給皇上和渡王,為的什麼目的,想必阿爹心中也是明白的。
”
宋延點頭道:“讓玉衡侄女進宮,是想讓她成為中宮皇後保宋家屹立不倒。
讓瑤仙侄女嫁給渡王,是為了牽制拉攏渡王的力量。
”
宋玉凝眉目閃亮,說道:“可誰知出了蘭貴人那檔子事,毀了渡王爺和四姐姐的親事。
而宋家也沒有再能勝任渡王妃的人選,隻能無奈放棄這個計劃。
”
宋延看着女兒,隐隐明白了她想說什麼。
“你想幫紀爾岚認祖歸宗,成為渡王妃?
然後用這個人情來換二房的爵位?
”
宋玉凝點點頭,說道:“聽說紀爾岚與渡王爺走的很近,前段日子還傳出渡王爺曾欠過紀爾岚的人情。
可女兒不信這二人之間沒有什麼别的情分,阿爹也知道,渡王爺何等冷清之人,就算是過命的交情,也不見得會跟一個人如此親近吧?
”
“你是說,他們二人之間……不簡單?
”宋延面對十三歲的宋玉凝實在說不出‘男女之情’的字眼來,隻好含混過去。
宋玉凝說道:“不管他們二人是誰對誰有心。
總之,紀爾岚如今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攀上渡王妃的高枝。
而紀爾岚那樣傲氣的性子,是不可能以妾室的身份入王府的。
妾室在受寵,終究是妾。
阿爹覺得呢?
”
宋延若有所思,說道:“你說的沒錯,紀爾岚若想嫁到王府,認祖歸宗成為宋家三房嫡女,的确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比其他的辦法都簡單省事的多。
而且,你祖母想用宋家女兒牽制渡王的目的也能達到……”
宋玉凝見宋延對這個想法似乎十分認同。
欣喜道:“父親也覺得,這是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
宋延道:“話雖說的簡單,可事情未必容易。
你祖母那裡,父親是沒什麼成算說服她的,而且,紀爾岚那裡,阿凝就有把握她回到宋家,就一定會站在咱們二房這邊嗎?
”
宋玉凝說道:“紀爾岚與大姐姐雖未交惡,但阿凝早有察覺,這二人之間,早有較量。
反正,紀爾岚絕不可能幫着大房便是,至于會不會幫咱們二房,阿凝覺得,事在人為。
”
宋延想了想,說道:“既然阿凝覺得可以一試,阿爹自是沒有拖後腿的道理。
你祖母那裡,阿爹來想辦法。
紀爾岚那裡,阿凝小心行事。
”
宋玉凝笑着點點頭,說道:“阿爹讓人去靖國查探荷露簪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覺得,如果能盡快找到三嬸嬸的消息,得知更多當年的事情,祖母說不定會松口讓紀爾岚回宋家。
”
“那件事,才稍稍有點眉目。
雖然你祖母暗中指派了人手給阿爹,但事情畢竟已經過去十多年之久。
”宋延也不是不心急,但這也不是心急就能解決的問題,還得慢慢摸索才行。
“那支荷露簪,似乎還有旁人在打探。
阿爹覺得,很有可能紀爾岚早知自己身份有異,一直在查探,而且已經知道其中不少隐秘。
”
宋玉凝雙眸一閃,說道:“如果我們兩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彼此,想必事情會簡單許多!
而且,咱們有了這份交情,也總比交易合作來的更可靠些!
”
宋延慎重又慎重的将事情從頭至尾想了一遍,應道:“阿凝現今也知道了當初那件事情的真相。
阿爹到底是對不住你三叔的,你與紀爾岚若能交好,萬萬不可交惡。
”
宋玉凝點頭道:“父親放心,阿凝心中有數。
”
紀爾岚不是好惹的,她早就看的明白。
宋玉衡都要将對方視作大敵,自己有什麼理由平白給自己樹立這樣的厲害的敵人?
再說,她們之間沒什麼利益沖突,二房還有求于對方呢!
薄雪紅梅,天地一片澄澈明亮。
允兒站在宋瑤仙身後為她打理長發,靜坐在那裡的少女,眉眼中早就沒有了當初年幼時的懵懂和爛漫,隻有靜默的無奈跟失意。
“姑娘越來越美了。
”
宋瑤仙聞言輕笑一聲,自嘲般說道:“有大姐姐美麼?
”
允兒的話一滞,随即笑道:“春蘭秋菊,何來的比較呢?
”
重重帷幔之中,宋瑤仙一身如意雲紋的錦衣,雖不及姐姐宋玉衡容顔絕美,桃李濃豔。
卻也如同潤澤細雨中被甘露浸濕的香蕊,嬌嫩迷人。
神色間與生俱來的純淨懵懂,讓她自有一股獨特氣質。
她聽了允兒的話,面上的輕笑漸漸變冷,說道:“她是我的親姐姐,都是從母親的肚子裡爬出來的,若說她的品性,别人一知半解,我卻知之甚深,就算是母親,都未必有我更了解她。
”
允兒不解:“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奴婢不明白。
”
“母親操持家事,又挂心兩個弟弟,哪裡會有那麼多的精力在我們姐妹身上。
我與大姐姐從小一起長大,數我與她在一起的時候最多。
”宋瑤仙撫着自己的手臂,有些不自在,說道:“别人所看到的,是大姐姐溫善親和的一面。
而背地裡的大姐姐事事要強,對于自己的東西,一向不允許他人染指。
如今我與她一同進宮,難免與她有了利益沖突……你們都勸我進宮後與大姐姐相互扶持,但我覺得大姐姐未必會這麼想……”
允兒走到門窗前,看了看外面,又轉身回來,說道:“姑娘别多心了,興許是您近來憂思過多,凡事想偏了……”
宋玉衡搖搖頭,說道:“人說,三歲看到老。
還記得小時候又一次,大姐姐有隻帕子用的厭煩了,便丢給一個小丫頭讓她燒掉。
可那小丫頭覺得丢掉可惜,便偷偷留着自己用。
大姐姐發現,暗自氣了好幾日。
過了不長時間,那小丫頭就淹死了。
”
“這……”允兒心裡打顫:“是真的?
”
宋瑤仙笑了笑,沒有說出自己碰巧路過,親眼看見宋玉衡支開旁人,将那小丫頭推到水池裡去的。
她隻說道:“不管你信不信,大姐姐自己不要的東西,都不準别人動一下,何況是自己的男人!
”
允兒一時驚住,不知該如何答話,外面卻傳來動靜。
二人一時便住了口。
不一會,母親孫氏便進了屋:“仙兒,一應事物,可還有不齊備的?
”
孫氏衣着端莊得體,眉眼微微上揚,一雙眼睛精明而銳利,透着喜事臨頭的風發意氣。
不管人前還是人後,孫氏永遠是一副賢惠能幹的模樣。
宋瑤仙勉強笑笑,搖了搖頭。
說道:“凡事有母親,定然萬事齊備。
孫氏見她如此神色,給衆人使了個眼色,屋裡隻剩下母女二人。
孫氏走到她跟前,和聲細語叮囑道:“仙兒,你也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母親沒有不心疼你的,隻是事已至此,絕難再改變。
”
宋瑤仙垂眸,不發一語。
孫氏歎了一聲,自從蘭貴人的事情之後,宋瑤仙就變得十分沉默寡言,失去了以往少女的活潑。
她說:“宋家的這一輩的女孩家都遵玉字輩,唯獨你不是,你可聽說是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