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120章 沒有長安王的京城,有些無聊呢
不敬神佛隻敬我。
耶律堯這句話問得很微妙。
五年前,長安王在世時,身邊跟着兩人。
兩人一黑一白。
白衣少年銀甲遮面,手持折扇,談笑間可退三軍,漠北軍官無一不避其鋒芒。
黑衣男子口戴狼牙面罩,手中抱着一把漆黑長劍,殺人時,甚至不見其劍鋒,當時漠北軍營中,甚至流傳着“見黑劍便退”的說法。
而那位長安王,高坐于蛟龍轎辇之上,隻是稍稍擡手,便能決定他人生死。
他似乎總是笑着的。
哪怕後來先帝駕崩,也未見他落一滴眼淚。
世人都說長安王狼子野心,先帝對他這般慈愛,到最後甚至連喪葬都未到場。
聽說,長安王的血是冷的,他其實就是毒蛇變的!
後來,他夜登淩雲閣,三兩步便縱身躍上衆人仰望之處,随意挑了一把劍,便在那象征着曜雲命脈的通天石上,刻下自己一生功過。
無數官員百姓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厲聲詛咒。
長安王,你會遭天譴的!
長安王,你會遭報應的!
長安王,神佛會詛咒你的!
長安王!
但那長安王隻是微微一笑,眉宇中甚至連厭煩的情緒都沒有。
“本王可不怕什麼神佛。
”
他這樣說。
那時的長安王,不怕天地,就連那皇位上的天子都讓他三分,更遑論神佛。
而如今,那位長安王不在了。
那位不敬神佛的長安王,從城樓上一躍而下,據說屍首都是最近才找回來。
真可憐呐。
耶律堯不止一次這樣感慨。
他曾見過長安王坐在城樓之上,指點江山的模樣。
大漠孤煙的白色城樓上,他一身玄色王袍迎風亂擺,他頭發很長很順,是漠北人極少見的發澤。
他的皮膚很白,耶律堯不清楚中原的男人膚色是不是都這樣白皙透亮。
飛沙走礫洋洋灑灑地掠過他,卻不損他半分姿容。
他就雙腿交疊,坐在那玉質鑲金的太師椅上,緩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睥睨衆生。
耶律堯雖然通曉中原語言,但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明白“尊崇矜貴”到底是什麼姿态。
那時候耶律堯便想,若是秦不聞生在大漠,應當是比大漠深處最珍奇的曼陀羅花還要嬌養的。
隻可惜,他死了。
那樣尊崇無比的長安王,那傳聞無數的長安王,死後竟然連一具棺椁都沒有。
耶律堯哂笑一聲,戲谑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賓客,最終才不慌不忙,落在了季君皎的身上。
“首輔大人,不知如今的曜雲,還有神佛嗎?
”
他重申自己的問題,眉眼微微擡起,帶着幾分涼薄與冷寒。
長安王已死,整個曜雲當真還有人敢與漠北抗衡嗎?
這是耶律堯話裡的意思。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敗于長安王手,長安王用他來換取十二座城池的事情。
那時,在長安王的營帳中,他被五花大綁地捆着,卻是挑釁地對他笑:“想不到孤在長安王眼中,竟值城池十二座。
”
秦不聞打了個哈欠,伸個懶腰。
戰場上刀槍無眼,但這位長安王甚少穿铠甲銀具。
他撣了撣自己的衣袍,勾唇便笑:“大皇子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那可不是用城池能衡量的。
”
耶律堯輕嗤一聲:“不過孤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君父不可能用十二座城池來換我的,你若當真想讨到好處,不如現在殺了孤,還能壯一壯你們承平軍的士氣。
”
秦不聞歪頭輕笑:“大皇子不必妄自菲薄,您可是大漠百年難遇的天選之子,若是你的君父不願意,那些大漠子民可不會善罷甘休。
”
在漠北皇族中,鷹神的意志不可違背。
耶律堯被漠北的鷹神選中,哪怕是傾家蕩産,耶律啟明也會将耶律堯換回去的。
正如秦不聞所猜測的那樣,不過僵持幾天,漠北便派來了使節,詳談歸還城池一事。
待城池敲定,秦不聞終于親自押着耶律堯,來到交易地點。
交還耶律堯後,耶律堯怒極反笑:“長安王,你給孤等着,你不可能一直赢的。
”
那時的長安王笑得張揚無畏:“好哇,本王等着。
”
啧。
想到這裡,耶律堯晃了晃酒樽之中的金波。
金色的酒液晃蕩,映照出男人不悲不喜的面容。
這位長安王食言了呀。
沒有長安王的京城,确實是有些無趣的。
季君皎眉眼不變。
他淡然地看向耶律堯,似乎并不覺得他問出口的問題夾槍帶棒。
“曜雲基業百年,自然是有神佛護佑的。
”
季君皎這樣答。
他明白耶律堯不是這個意思,但他未挑明,他也便裝作不知。
“基業百年?
”耶律堯挑眉輕笑,“可孤從未見過曜雲神佛啊。
”
局勢劍拔弩張起來。
在場賓客又不是傻子,都明白耶律堯話裡話外的意思。
但不得不承認,耶律堯的放肆是有資本的。
五年的時間,漠北如同雄獅一般不斷擴張自己的地界領域,已經到了曜雲邊陲。
如今的漠北兵力強盛,國庫充實,好戰者無數,似乎随時随地都準備與曜雲決一死戰。
而反觀曜雲,近年來雖是平穩發展,但相較于漠北,還是差太多了。
耶律堯金色的瞳孔映着戲谑與挑釁。
“曜雲神佛在何處?
”
他反問。
偌大的太和殿鴉雀無聲,就連歌舞都停了下來。
這樣死寂的氣氛下,耶律堯卻聽到了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
像是實在憋不住了,少女嗓音清越,臉都憋紅了。
在這般詭異的氣氛中,秦不聞突如其來的笑聲,顯然吸引了一衆人的眼光。
耶律堯的目光,便緩緩落在了秦不聞身上。
——他記得她,剛剛與她對視時,她的目光沒有移開。
耶律堯饒有趣味地挑眉:“這位姑娘笑什麼?
”
“啊?
”秦不聞像是才注意到耶律堯看過來的目光,指了指自己,“大殿下在問我嗎?
”
耶律堯點頭。
秦不聞眉眼含笑,一雙眼睛黝黑,像是盈了一水的月色。
“大殿下恕罪,阿槿隻是覺得大殿下對自己的認知很清醒。
”
“什麼認知?
”耶律堯來了興趣。
秦不聞眸光定定,嘴角笑意不減:“大殿下确實不太懂我們曜雲的文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