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231章 殿下,也喜歡京尋好不好?
那是秦不聞熟悉的眼神。
一如許多年前,有刺客潛入長安王府,想要置她于死地,但那刺客甚至剛入府門,就被京尋一劍斬殺。
一如那時,她隻帶着京尋與宴唐,三人橫道攔在漠北五百輕騎的必經之路上,秦不聞舒服地躺在樹杈之上,宴唐立于一側,面容清潤帶笑。
隻京尋,手持黑劍,右手放在劍柄之上。
“京尋,拔劍。
”
樹杈上,秦不聞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開口。
下一瞬,那漆黑的劍刃示衆,他目光凜冽,毫不猶豫地朝着那五百輕騎,縱身而去。
隻有慘叫聲與求饒聲傳來,京尋立于那一片屍首與血海中,淡漠地擦了擦臉上的血漬。
自先帝駕崩那一日起,她所有的武功,因為右手筋脈盡斷,十不存一。
她并未後悔過這樣做,隻是後來再高坐轎辇之上,總覺得少了些依仗。
後來,京尋來了。
起初她救他,倒是沒想這麼多,隻是看着那小狼崽兒似的少年過于可憐,動了恻隐之心。
她未想過,京尋會那般輕易地看出她武功損費多半。
她也沒想過,京尋也為此,整日整夜地習武練劍,誓要成為她的右手,成為她最鋒利的刀。
每次問他為什麼這般拼命,他都乖順地收了劍,低頭去銜秦不聞扔給他的橘子。
——像是逗弄小狗一般,他卻從不覺得冒犯,甚至覺得,本該如此。
“京尋,笨,”京尋繃着唇,僵硬地開口,“宴、唐,聰明,殿下喜歡他,不喜歡京尋。
”
說到這裡,京尋似乎有些不高興,但是很快,他又擡眸,認真地看向秦不聞:“京尋,武功好。
”
“殿下,也喜歡京尋,好不好?
”
你看,他總以為,在她身邊的人,必須有用處才能留下。
确實挺笨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京尋的武功,确實高超。
高超到,面前這發了瘋的蠻牛,于他而言,不過逗弄貓狗一般簡單。
“铮——”
是那手臂染血的男子,右手放在了背後的劍柄之上。
那蠻牛以為剛才一擊必中的,如今見眼前的男子這般輕易地躲過,徹底激怒了他!
他嘶吼着,嘴裡發出的聲音,就好像是猛獸走禽一般,不成語調。
“咦?
居然沒砍死他?
”
“奇怪,剛才那個距離,若是旁人早就躲不開了。
”
“這個京尋是怎麼回事?
巧合吧?
”
“你們看你們看!
你們看他背上那把劍!
”
“說起來,這個‘京尋’雖然每日攻擂都背着這把劍,好像從沒見他用過啊。
”
“哈哈哈哈,可能是根本不會使劍,隻會瞎躲吧!
”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兒?
竟然要拔劍了?
”
“你們……你們不覺得,這柄劍……好像在哪兒見過嗎?
”
“什麼啊?
一柄黑漆漆的長劍,我們能從哪兒……”
“……不、不可能吧?
”
“不可能不可能!
别自己吓自己!
”
“京尋拔劍了!
”
“……”
能在黑市活下去的,都是人精,消息靈通得很。
慣用黑劍之人,曜雲曆年來,隻出了兩位。
一位是早已身死沙場的秦家老将軍,一位,則是那位臭名昭着的長安王身邊的一幕僚。
幕僚不知姓名,不知相貌,甚至連是否死了,都沒人知道。
黑市的人隻知道,那個被漠北敵軍稱作“狼牙”的男子,曾靠着一柄黑劍,擊退了漠北十萬鐵騎。
而面前這個看上去已經快要死掉的“廢物”,此時的手中,便擎着一柄黑劍。
京尋的眼神變了。
從剛剛的淡漠冷冽,瞬間殺意畢現,凜冽不馴。
那柄黑色的劍刃,終于終于,在五年後的今日,得見天光。
像是等了太久,劍身随着京尋抽劍的動作,悲鳴一聲,好似萬籁啼哭,風聲鶴唳。
蠻牛早已殺紅了眼,理智全無!
他握着手上的彎刀,再次向京尋砍去!
這一次,京尋甚至沒有去躲。
隻看着面前堅硬如山石般的男子,在他眼中,破綻百出。
“嗤——”
似有鴻雁過境,又好似山崩地裂。
蠻牛目眦盡裂,劇烈收縮的瞳孔中,滿是瘋狂褪去之後的恐懼與震驚。
他似有不解,有些怔然地低頭,便見那柄黑色的長劍,直直刺入他的胸口。
速度太快,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但蠻牛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髒被刺穿的聲音。
骨骼龜裂,萬籁俱寂,好似風聲貫耳,聽不太清。
“哐當——”
彎刀重重地落在地上,沙地砸出一個不小的沙坑。
面前的男子眸光冷冽,臉上沒有多餘的一絲表情。
動作幹淨利落,手法高超,一擊斃命。
圍場上的看客,都沒了聲音。
那一瞬間,就好像停滞一般,衆人紛紛不可置信,看向沙場之上驟轉的局勢,無人敢信。
飛沙走礫,铄石流金。
在一瞬間,所有的光景好像都變得虛無出來,隻剩下沙場上的兩人,無休無止。
“滴答滴答——”
那胸口的血液終于後知後覺般滴落,越來越快,越來越多,将那沙地染成了胭脂色。
而那柄刺入胸膛的黑劍,自始至終,滴血不沾。
“嗤——”的一聲,男子猛地拔劍。
“呃啊————”
血流如注!
蠻牛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下一秒,倒在地上,再沒起來。
而京尋,緩緩收劍,甚至不等那判決人員公布結果,便看準圍場的一個位置,飛身奔去!
京尋身後,傳來裁決人員磕磕巴巴地評判:“第、第五十四場,京尋,勝!
”
他并不理會那鴉雀無聲的看客與他們驚悚的眼神。
他隻是看向那抹火紅的身影。
他越跑越快,輕功施展,目不轉睛,眼皮眨也不眨。
他看到那抹火紅的身影離開了圍場,朝着更偏僻的角落走去。
“殿——”
他太久沒說話了。
剛一開口,嗓音便啞得不成聲調。
有風沙擦過他的眼角,他的臉頰,他後知後覺地感到慌張,用手去擦臉上的血漬與髒污。
像是無知又懵懂的幼獸,橫沖直撞地,不計後果地,朝着他所認定的光亮奔去!
“秦……”
“秦——”
他想叫她名字,但嘗試了幾次,卻像是有什麼堵在喉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許……”
“不許走!
”
“你不許走!
”
他終于喊出聲來,朝着那抹身影,喊出他最原始最無儀的聲音。
殿下教給他的三綱五常。
教給他的禮儀規矩。
在這一刻,他全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