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359章 長瑾爺爺,好久不見。
秦不聞還是站在了通往皇宮死牢的宮道上。
她很讨厭變數。
讨厭一切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東西。
很明顯,難畫骨所說的“死牢秘密”,就是其中一個。
秦不聞照例戴了面紗。
季君皎陪着她一起來的。
死牢入口,秦不聞拿出季君皎給她的令牌。
那死牢的守衛隻是看了一眼,便恭敬低頭,讓出一條路來。
秦不聞上前走了幾步,卻發現季君皎沒跟上來。
她轉頭,便見季君皎站在天光明亮處,身影修長挺拔,五官深峻,仿若修竹。
“你不進去嗎?
”
秦不聞輕聲問他。
季君皎沒立刻答話。
今日天氣很好,光影斑駁,有細碎的光斑落在季君皎身上,驕矜清貴。
他就那樣看着入口玄關處的少女。
少女站在陰暗晦澀之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線,将兩人割裂開來。
一明一暗,光影明滅。
季君皎就那樣看着她,似有煙霧籠罩着他寒潭般深邃的眸底,無人能洞察他的情緒。
他神情淡然,眸底一片風平浪靜,似有一縷微妙的幽光略過,又好似浮光掠金,一閃而逝。
秦不聞的心口突然升騰起幾分異樣的感覺。
很少,但又十分濃烈。
“我在外面等你,”男人輕聲,“早些回來。
”
秦不聞點點頭。
她轉身,朝着更黑暗處從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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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死牢與皇宮普通的地牢又不同。
死牢中關押着的,都是窮兇極惡的絕命亡徒,這些人被判了死刑,隻等行刑之日。
甫一進去,秦不聞便聞到了一陣刺鼻的味道。
像是血腥味與什麼屍臭的腐朽味道交織在一起,令人作嘔。
已是夏末,死牢中的蚊蠅并不見少,胡亂地盤旋在空中,惹人生煩。
往裡走。
有哭求聲與瘋狂的尖叫,有鐵鍊聲與什麼人的恸哭。
無數聲音交雜在一起,秦不聞稍稍抿唇屏息,繼續往牢獄最深處走去。
路經幾間關押着犯人的牢房,有人看到一芊芊玉立的少女獨自來此,嘴裡都是不幹不淨的調戲與罵聲。
秦不聞恍若未聞,不知道為什麼,在馬上到達牢獄最深處時,她漸漸停下了腳步。
——她突然,有些不敢往前走了。
就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釋放還是死亡。
那種感覺,她不喜歡。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秦不聞有種不算好的預感。
“這是哪兒來的娘們兒,真他娘的香!
”
“來,讓老子香一口!
”
“小姑娘,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是不是饑渴難耐了?
”
“來來來,哥哥疼疼你~”
“……”
周圍牢房中的囚犯,還在不知死活地挑逗着。
他們都是亡命之徒,不怕死,自然不覺得調戲一個女子,有什麼不妥。
秦不聞本就煩躁。
她忽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探出半個頭,一臉猥瑣地看向她的男囚衣領!
那男人臉上有一道極長的疤痕,似乎沒想到這女人動作這般快,眼中滿是震驚。
也隻是一瞬,随即刀疤臉又恢複了兇神惡煞的模樣,死死地瞪着秦不聞,一隻手抓住了秦不聞的手腕:“你個臭娘們兒!
敢吓唬老子!
?
不想活了!
?
”
說着,他便想掙開秦不聞抓着他衣襟的那隻手。
一下,兩下,三下……
一連幾下,刀疤臉都沒能扯開秦不聞的手,他臉上的輕蔑漸漸被驚愕取代。
秦不聞的心情不算好。
她隻用一隻手,便将那身高體壯的刀疤臉離地扯起,臉色冷沉,眼神肅殺:“聒噪。
”
隻一句話,剛剛周圍那些調戲與辱罵聲,驟止。
那刀疤臉看上去應該是這死牢中的“老大”,像是被奪了面子,刀疤臉皺着眉,咬牙切齒:“找死!
”
說着,他伸出一隻手,朝着秦不聞的臉揮去!
秦不聞不躲不閃,隻是一瞬,便抓住了男人的鐵拳。
手上逐漸用了力道,便見那刀疤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蒼白!
最後,刀疤臉五官猙獰,臉色難看:“疼!
疼疼疼!
”
秦不聞恍若未聞,隻聽“咔吧——”一聲。
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秦不聞這才雲淡風輕地收了手,向後退了一步。
男人瞪大眼睛,已經痛得失了聲音,他的手骨,斷了……
“我說,聒噪。
”秦不聞冷冷地說了一句,再沒看他,擡步往最深處的監牢走去。
越往裡走,視線越黑。
等走到最裡頭時,秦不聞也隻能靠着另一邊盡頭微弱的燭火,看清面前牢房上的鎖鍊。
上了兩把鎖。
秦不聞吐了一口濁氣,這才緩緩擡頭,看向牢房中的人。
這間牢房,與之前的其他牢房都不一樣。
牢房中幹淨整潔,還陳設了桌椅茶盞。
牢房中的人,此時正悠閑地坐在那太師椅上,他給自己斟了盞茶,用茶蓋拂去茶沫,優雅地抿了一口。
“今日這茶,終于泡開了。
”
那人笑了笑,放下茶盞,擡起頭來,與秦不聞四目相對。
秦不聞有些鼻酸。
雖然也曾想過這個可能,但當她真的見到他時,眼中還是流露出幾分不自然的慌亂。
——一如從前,她在他面前,向來藏不住情緒的。
“長瑾爺爺,好久不見。
”
秦不聞沉沉開口,語氣微顫。
她大概猜到了什麼,但是,她不敢再去深究。
她隻是看着牢房中,身穿華服,一身雪白長發梳得利落,就如許多年前那精神抖擻的老人一樣的長瑾公公。
似乎對于秦不聞的到來并不意外。
長瑾嘴角帶着和藹的笑意,微微颔首。
他笑起來,與秦不聞記憶中,那個向來陪着她,逗她玩耍的長瑾模樣重合在一起,顯出幾分别樣的荒唐。
“阿聞呐,我們确實是好久不見了。
”
長瑾笑着感慨一句,他的手有些枯瘦,卻是優雅地撣了撣肩上的塵埃,從容看她。
秦不聞啞然失聲。
她其實想過的。
想過,如果從前她的謀劃,到頭來都隻是一場笑話,其實她得到的那些寵愛,先帝也好,長瑾爺爺也好,都是有預謀有前提的,她會怎麼辦。
但是她現在,當她看到長瑾的那刻起,思緒便全都亂了。
她胡亂地想起很多年前,她因為不小心磕絆在了禦花園的一條石子路上,哭着去找長瑾訴苦。
第二天,那石子路便被下人清除了個幹淨,換成了平坦的石闆路。
長瑾摸着她的頭,語氣溫柔慈愛:“阿聞不哭,爺爺替阿聞‘報仇’!
”
秦不聞發現。
過了這麼多年,她其實還是,最沒出息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