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赟之還沒能從皇上駕崩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就聽譚仲廷揚聲反駁,“就算皇上真的已經駕崩,殷尚書也沒有證據證明,此事與燼王殿下有關。
”
殷岐仿佛就等着這句話。
他揉了揉眼睛,眼尾通紅,“皇上殡天,老夫亦覺心痛萬分,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
”
“眼下,早朝已停數日,乾政殿奏折堆積如山,今早更有西南急報稱,祁天麟暴斃,其子祁皓再次向東陵請援,還說願意歸還西南駐軍兵符,隻求東陵盡快出兵,阻攔顧千殇繼續伐東,還東陵百姓一個靖安盛世!
”
殷岐言辭懇切,看向鐘赟之,“鐘老,您是當世大儒,更是兩朝元老,定然清楚,攘外必先安内,我等須得衆志成城,盡快擁立新君,安定東陵軍心才是啊!
”
“擁立新君”四字從殷岐口中道出,衆臣嘩然,周圍的賓客也都竊竊私語,有的人已經張望着門口,恨不能一走了之。
涉及擁立新君這等朝政大事,可不是普通人聽得的。
混迹官場的人都知道,好奇心太重,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左傾顔和祁燼快速交換一個眼神。
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了。
“那殷尚書以為,該擁立哪位皇子登基?
”
鐘赟之慢條斯理的聲音,劃破了僵局。
周遭,瞬間靜谧。
先帝留下的兩位輔政大臣,于喜氣洋溢的燼王府,凜然對峙。
殷岐負手立于人群之中,眼底如一個灼灼燃燒的熔爐。
說話擲地有聲,“自然是立嫡立長,遵循先例。
”
他回視鐘赟之,“我記得,當年擁立皇上登基時,鐘老也是贊同立嫡立長的吧?
”
燼王府内,紅綢錦色遍布門梁。
房檐廊角,燈籠高挂,一片紅豔豔的華麗喜氣。
宴廳中冷然靜谧的氛圍,卻與周遭喜慶的景緻格格不入。
奪嫡之争,終是被搬到明面上來。
最後一層薄紙挑破。
愈演愈烈,漸入高潮。
鐘赟之迎向殷岐和衆人的審視,不徐不慢,“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
皇後立刻冷了臉。
“原以為鐘老德高望重,沒想到,說話做事,竟是這般兒戲!
”
“聽皇後這意思,不擁立你兒子為君,就是兒戲?
”譚仲廷忍不住嗤笑出聲。
“想當初北境瘟疫肆虐,也不知道誰貪生怕死,就在金銮殿前,當着衆朝臣的面,一口一個兒臣無能,如今,争當皇帝的時候,倒是能耐了!
”
看他們母子表演了這麼久,連怯懦如譚仲廷,也實在有些按捺不住了。
身邊,也有不少中立一派的朝臣紛紛諷笑出聲來。
“衡王殿下既然自認無能,這皇位,還是能者多勞的好。
”說話的,正是禦史大夫沈清。
那嘲諷的一字一句,猶如一個個巴掌照着祁衡的臉,扇得啪啪作響。
他目露兇戾,語調危險,“譚仲廷!
沈清!
你們找死呢?
”
這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另一個禦史附和出聲,“皇位還沒坐上呢,衡王殿下一言不合,就想殘殺朝臣了嗎?
”
“這樣的人,如何能當一國之君啊?
”
“當初皇上要派人前往北境治疫時,可從未見他這般大膽!
”
“就是!
就是!
”
“堂堂皇子,就是一個色厲内荏,貪生怕死之輩!
”
祁衡面色鐵青,禦史台這幫死狗,果然如母後所言,不見棺材不落淚。
見鐘赟之身後那幫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嘲諷祁衡的不是,皇後冷哼一聲,忽然笑道,“恐怕各位大人還有所不知吧,北戎向本宮進獻了一批上好的果酒。
今晚本宮在宮中設宴,邀請各位大人的親眷入宮品嘗......”
聲音意味深長,“沒想到,各位夫人和小姐們還真喜歡上了那甘甜的果酒,一嘗,便都醉了。
”
聞言,宴廳忽然一片沉寂。
諸位前一刻還怒怼祁衡的朝臣,瞬間就閉上了嘴巴,看向皇後的目光,也多了一抹忿然。
皇後竟然如此卑鄙!
趁着他們到燼王府赴宴,暗中讓人将家中女眷“請”進宮中,扣作人質!
如此看來,祁衡和皇後,早有謀劃!
皇後鳳眼微彎,“本宮怕各位大人擔心,特意把各府陪同入宮的婢女都帶來了。
”
她看了身後内侍一眼,“讓她們都進來,替自家主子報個平安吧。
”
緊跟着,各府婢女被帶進來,快速找到自家家主。
一個個紅着眼尾低聲哭訴,小姐夫人喝了果酒後就被一幫身懷武藝的宮女強行“扶”進房間,而她們則被帶出宮。
朝臣們怒不可遏,卻又敢怒不敢言。
隻有幾個正直敢言的禦史,當衆怒斥皇後卑鄙無恥,手段龌龊,立刻被祁衡命人拿下。
鐘赟之瞬間沉臉,寒聲問,“皇後此言何意?
是想用親眷的性命把控朝臣,扶衡王上位嗎?
”
到了此時此刻,祁衡也不願再忍了。
他冷笑出聲,“是又如何?
”
陰鹜的眸子環顧衆人,見他們一個個臉色陣青陣白,頓覺爽快。
“鐘老,你當人人都與你一樣,薄情寡義,自诩高尚,全然不顧自家女眷的性命嗎?
”
“隻要是人,就會有弱點。
”
他舌頭抵着面頰,撐起一個鼓包,目光輕挑,落在一言不發的祁燼身上,“祁燼,今夜,本王定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