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義侯清醒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為葉輕請封世子的折子寫完,命人遞了上去。
随後,他又将葉轍和小陳氏關了起來,理所當然地把武義侯府的一切都丢給葉輕,自己安心卧床靜養,兩耳不聞窗外事。
葉輕在這半個月内,将侯府的人清理了大半,也包括房裡那些整日豎着耳朵監視他一舉一動的美婢。
宮中旨意很快下來,他順理成章成為世子,更肅清了小陳氏留下的暗釘,整個武義侯府煥然一新。
“我來複診的,左大夫若是現在不方便,我可以去裡間等。
”
左傾顔眸光微閃,朝他點頭。
葉輕的腿根本不需要複診。
他來此,隻能是為了兌現他們的交易。
……
因定國候夫婦多年未歸,偌大的恒園隻住了左郝岩和照顧他的奶娘和婢女。
平素裡都安靜得很。
“袁大哥,今日這麼早就來了,小公子還在背書。
”
婢女當歸看見大清早坐在石凳上的人,停下腳步向他行禮。
“這麼早在背書?
”
袁成宇本就是在侯府長大,回京後也常到恒園走動,跟左郝岩身邊的人都混得很熟。
他從未見過左郝岩這麼勤奮。
袁成宇一張四方臉額角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冷厲。
他幼時讀過幾年書,說話倒不像軍中長大的糙漢子那般粗魯不拘禮。
當歸捧着左郝岩用剩下的早膳,笑着道,“小公子昨日挨大小姐訓了,今日早早便起來背書,說是背完了再練劍。
院子裡風大,袁大哥進屋稍坐一會兒吧。
”
袁成宇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随即笑答,“不必了,我就在院子裡走走,小公子天資聰穎,背書什麼的,難不倒他。
你先去忙吧。
”
“好的,那您請自便。
”
當歸走遠,袁成宇眸光也沉了下來。
左傾顔怎麼會突然過問郝岩的功課,莫非是她察覺到了什麼?
這些日子躲在暗地裡監視他的眼線,無疑就是慕青苑的人,左傾顔這是見他與郝岩走得太近,坐不住了?
哼。
他冷笑一聲,目光落到院子裡兩個并立的長壽海棠上。
如今才想提防,未免太遲了。
正值六月。
長壽海棠花期剛過,院子裡泥地上稀碎散落着凋零的海棠花。
左傾顔走進恒園,遠遠就見袁成宇負手立于海棠樹下,一身肅然與這落花紛飛的美景格格不入。
袁成宇第一時間看到她,面色平靜拱手見禮,“見過大小姐。
”
左傾顔笑意盈盈走近,“聽郝岩說,最近袁統領為了他的武藝沒少費心,今日我起早,便想來見識見識,他有沒有打诳語。
”
隻見袁成宇垂眸,神色恭謹。
“小公子對習武一事頗為上心,在下見他喜歡,就自作主張教了他一些,沒想到反而耽誤了功課,實在是愧對侯爺和夫人。
”
此人表面看起來倒是頗為乖覺。
通常這樣能屈能伸的人,最擅僞裝。
“袁統領言重了,不過是幾篇功課,我昨日也就是吓唬吓唬他。
”
話落,擡手接住樹上飄落的一抹棠花花瓣,看向兩棵長勢極好的長壽海棠,歎道,“當年郝岩落水,祖父一怒之下把魚池都填了,恒園人丁稀少,一片頹然之景,沒想到這才過去幾年,不知道是誰種下的兩棵海棠樹,竟都這麼高了。
”
袁成宇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意味深長道,“許是這恒園的地勢好,養花又養人。
”
左傾顔依然在笑,“是啊,定國侯府建府雖不過年,可先帝親賜下來的地方,自不會禍害忠臣之後。
”
長壽海棠之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笑意皆不達眼底。
“姑姑,袁叔叔,你們都在這兒呢!
”左郝岩蹦蹦跳跳朝他們跑來。
他拽着左傾顔的手搖晃,稚嫩的童音率真可愛,“姑姑,我今日的功課都背好了,可以練劍了吧?
”
“功課背完了,自然可以習武練劍。
”她揉了揉左郝岩的腦袋,将他推到袁成宇跟前,“郝岩就拜托袁統領照顧了,他若敢偷懶,便讓他多紮幾個時辰的馬步。
”
“姑姑!
我哪有偷懶,要不信,我現在就耍一套劍法給你瞧瞧!
”左郝岩氣得跺腳,把兩人都逗笑了。
她耐着性子看完左郝岩耍完一套劍法,誇贊了他幾句才轉身離開。
走出恒園的路上,卻見當歸指揮着恒園的奴仆,她們手裡都提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去。
“這是做什麼?
”
當歸停下腳步,恭聲道,“回禀大小姐,小公子個子長得快,一些不能穿的普通衣物偶爾會拿到外院,賞給一些年紀相仿的孩子。
”
“過幾日林家便要來下聘,依着禮節,小公子是二小姐唯一的侄子,林家得送很多新衣服給小公子。
奶娘說小公子衣物實在太多,不如提前分出去一些,給新衣服騰地方。
”
左郝岩屋裡頭的事,大多數是由奶娘裴氏做主的,幾件不合身的衣物,送給奴仆們也沒什麼。
她颔首道,“原來是這樣,沒事了,你忙去吧。
”
左傾顔走出恒園,蟲草已經拎着藥箱等在門口,“大小姐,快遲到了。
”
兩人上了馬車,左傾顔卻叫住了驅車的凜羽,一封信塞進他懷裡,“今日換酋二駕車,你去一趟燼王府,幫我向殿下借個人,再将這封信,送到沈禦史府上,親手交給沈二小姐。
”
“是,大小姐。
”
……
入夜,慕青苑一片靜寂。
瞥見燼王駕輕就熟翻窗而入,立在門外的凜羽默了默鼻子,躍上高樹閉眼假寐。
突然,他猛地看向祁燼身後。
祁燼身後還跟着一道詭異的黑影,那黑影腳步極輕,快如鬼魅。
若不是他沒有刻意隐藏,自己或許根本沒辦法發現。
驚疑之間,那黑影倏地竄到樹上,突然出現在跟前!
他下意識要拔劍,隻見那人舉起雙手,拉下遮面的黑巾,露出一張和善的臉,“小哥勿惱,在下開陽,借你的樹躲一躲,等候大小姐傳召。
”
凜羽松了口氣。
開始打量眼前的人。
原來大小姐今日讓他跟燼王借的人就是他......
看這詭妙的步伐和絕頂輕功,确實是個人才,也不知道劍法如何。
以燼王對他們家大小姐的在意,指不定哪天就把這人送給他們了......
到時候,他每天都能找他切磋幾回。
黑暗中凜羽朝他灑然一笑,咧出一嘴白牙。
“在下凜羽,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