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草心裡哀嚎一聲,英勇赴死般趴到地上,閉着眼睛哭道,“小姐輕點吧,打死奴婢以後就沒人給您做紅棗桂花糕了…”
忽覺腰上僵硬的幾處,似被蚊蟲叮咬般刺疼,可是很快,僵硬和脹痛感都消失了,過了片刻,她扭了扭屁股,腰竟然不酸也不痛了?
側眼一瞄,小姐手指間銀閃閃的,竟夾着好幾支繡花針!
她的眼淚頓時止住了,哽咽着問,“小姐用針紮了我,怎麼反而不疼了?
”
左傾顔瞥了她一眼,半晌才道,“這叫針灸之術,可治病救人,也可緩解疼痛。
”
“你想不想學?
”她忽然問。
蟲草眼前一亮,“我、我可以嗎?
”
“當然可以。
”
針灸之術随着記憶烙印在她腦海裡,回到定國侯府,她便繪制了人體的穴位圖,想将針灸之術發揚光大,光靠她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
她替蟲草把衣裙整理好,蟲草順勢爬了起來,狗腿地拉住她的衣袖,“小姐行行好,教教奴婢呗?
日後小姐被打了,奴婢也能替您紮幾針啊。
”
“呸呸呸!
”左傾顔又好氣又好笑,瞪了她一眼,“閉上你的烏鴉嘴!
”
蟲草乖覺地食指交叉放在嘴上,就知道,她家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會真生她的氣。
左傾顔從針匣裡拔出一根銀針遞給她,“拿去吧,先在二哥的公雞身上練習練習。
什麼時候把受傷的雞治好了,什麼時候教你。
”
蟲草,“……”
小姐一定是生氣了,想讓她多挨幾頓闆子吧?
這時,門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斷了主仆兩。
朝門口望去,隻見左兆熙扶着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身如薄柳,搖搖欲墜的身姿,定國侯府除了左傾月再無旁人。
左傾月對上她晶亮的眸子,不見了前幾日質問她的惡毒,反是臉色一白,喚了一聲“大姐姐”。
“怎地,咱們侯府死人了?
”左傾顔俏眉輕挑,“一身白衣到祠堂來,打算跪誰?
”
膝蓋一彎正欲哭求諒解的左傾月一頓,彎下的膝蓋生生定住,就被身側左兆熙猛地拉了起來。
“月兒,别跪她。
”左兆熙心疼地望着左傾月,扭頭對她時卻皺了眉,“左傾顔,姐妹幾句口角多大點事兒,你用得着把月兒傷成這樣?
”
左傾顔擡眸,竟發現自己很久沒有這般面對面,與左兆熙這個二哥好好說話了。
記憶中,她每次與左兆熙見面,不是鬥嘴就是揮鞭子動手,為的都是些瑣碎的小事。
這是第一次,他當着她的面,口口聲聲喊左傾月月兒,卻神色淩厲的指責她。
左兆熙被她看得有些發怵,似乎有些害怕她突然抽鞭子,不動聲色退了一步,卻是挪到左傾月跟前,将嬌滴滴的人擋在身後。
“月兒心地善良,處處為你着想,聽下人說了于你不利的閑言碎語,火急火燎想去慕青苑安慰你,你倒好,二話不說就拿鞭子抽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
無視她一點一點變冷的臉色,左兆熙眼裡滿是失望,說話時更有一種豁出去的感覺。
“她剛醒過來不久,聽說你被祖父罰跪祠堂,求着我一定要帶她來,還想與你道歉和解。
沒想到,你竟是這般态度。
”
“左傾顔,為何你永遠也學不會與人為善?
”
“啪、啪、啪。
”
寂靜的祠堂傳來一陣清晰的掌聲。
“幾日不見,倒是厲害了呀。
”
左傾顔平靜笑着還沒動怒,蟲草卻忍不住了,“二公子怎能這麼說小姐!
昨日分明是二小姐她——”
“閉嘴!
”左兆熙目迸出怒意,“主子說話哪有你一個下人說話的份!
十個闆子是不是嫌少?
”
他不悅嗤道,“看看,你慣出來的婢女,說話的語氣都跟你一樣,不知天高地厚!
”
“左二公子。
”左傾顔突然開口。
左兆熙猛地扭頭看過來,“你叫我什麼!
”
“左二公子耳聾了?
”
“左傾顔,你已經長大了,能不能别這麼任性?
”左兆熙劍眉緊蹙,顯然是動了怒。
她以為以親情相挾,他就會有所退讓嗎?
“可我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任性,殷姨娘也從來不曾告訴我,任性哪裡不好。
”她仰起頭,平靜與他對視。
隻見左兆熙下颚驟然繃緊,怒道,“你自己不學好,還想賴到姨娘的身上不成!
”
左傾顔笑着,心中一抹鈍痛卻浮了上來。
看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仿佛自己真是在無理取鬧。
她突然明白了為何前世她失貞後一蹶不振,左兆熙卻隻來看望過她幾次。
她以為他是沉迷于鬥雞玩樂,心思不在府中的人和事上。
原來不是。
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經被殷氏母女捏在手心,他不在意的人,從來隻有她。
而她竟一無所知。
垂眸掩去眼底一絲心酸,再擡頭時已是漠然,“左二公子指責我對她動手,可曾問過她對我說了什麼?
”
“我......”左兆熙一噎,月兒從小性子軟弱,又因庶女的身份頗有些自卑,她怎麼可能敢對嫡姐說什麼過激的話。
他覺得,定是左傾顔脾氣暴躁,跟林染風吵架了心情不好,便拿月兒撒氣。
他預了左傾顔會動手跟他打一架,卻沒想過她會用這種炎涼的口吻與他講道理。
看着平日裡生氣十足,嬌縱活潑的妹妹一臉冷漠看着自己,他又覺得有些後悔。
正欲開口說幾句軟話,左傾月忽然拉住他的手,紅着眼顫聲道,“都是我不好,二哥千萬不要為了我跟姐姐傷了和氣。
”
“對不起姐姐,那日是我一時着急口不擇言,說了讓姐姐不高興的話,日後我定閉口不提舊事,也會盡量都避着你,不礙着你的眼,請姐姐不要生氣了!
”
見她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哭得梨花帶淚,左兆熙心都揪了起來。
“月兒你不必這麼委曲求全,她先動手打人就是不對。
二哥說她幾句也是為她好,日後嫁去夫家,哪裡還能這麼任性妄為?
”
左傾月啜泣的聲音低低回蕩在靜谧的祠堂。
“我一個庶女何須什麼臉面,娘說了,惹嫡姐生氣就是我的錯。
娘已經教訓過我了,請姐姐寬恕我這一回吧!
”
說着,就要跪下,卻被左兆熙用力拉住,頓時身子不穩,軟軟的歪倒下去。
“庶女又如何!
你是我妹妹,我看誰敢瞧不起你!
”他一把扶住踉跄的左傾月。
“這些年若不是姨娘費心打理侯府,如今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呢,本就是定國侯府欠了姨娘一個正妻之位,在我心裡,早已經将姨娘當成繼——”
“啪!
”
一條長鞭淩空而來,驟然抽中他微張的嘴。
薄唇頓時被抽破了皮,鮮血溢出,左兆熙疼得龇牙咧嘴,“你——”
“啪!
”
又一鞭抽來,這回精準卷住他的脖子,稍用力一扯,他整個人被拉得向前撲倒,單膝跪了下來。
“左傾顔你瘋了吧?
!
”
他怒罵一聲,蓦然擡頭,卻發現自己正對着一座漆黑澄亮的牌位!
身後傳來左傾顔森冷的聲音。
“剛剛那句話,你可敢對着娘說一遍!
”